“鬼”擋道

劉根夫婦在縣城做服裝生意，收入不低，但也比較辛苦，整天忙得喘不過氣來。也許是忙的緣故，劉根夫婦平時很少回老家看望白發蒼蒼的爹娘。可是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再忙也不能不回老家一趟，于是大年三十下午，劉根夫婦關了店門，又在街上買了一大包蔬菜和一箱牛奶，這才騎上摩托匆匆忙忙向老家奔去。

快到老家時，天已擦黑，只要過了一個大墳園，就是村口了。此時，劉根像是喝醉酒似的，身子七扭八扭，摩托也隨之來回搖擺，只聽“嗵”的一聲，連人帶摩托瞬間側倒在地。老婆翠花先爬了起來，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朝劉根怒吼道：“該死的東西，這么平坦的大道也摔跤，這摩托你是咋騎的？”

劉根艱難地站起身，他朝翠花擠擠眼，小聲說：“別說話，快走，快走。”

翠花不知劉根這話是啥意思，不僅不走，反而高聲說：“咋地，難道怕你不成？老娘今天偏不走，看你能把我咋樣！”說著，翠花“撲騰”一聲坐到了地上。

劉根趕緊蹲到翠花的身旁，然后用手指了指路邊幾個高高的墳頭，邊指邊面色恐懼地說：“剛才有鬼擋道，我沖了幾次都沒有沖過去，所以才、才摔跤……”

一聽說有鬼，翠花忽地站起來，撒腿就往村子跑。好在劉根還算有點膽量，只見他慢悠悠地把摩托扶起來，而后騎上摩托一溜煙地追了過去。

到家后，劉根夫婦仍心有余悸。沒多久，鄰居狗娃來串門，當他聽劉根夫婦講了剛才的遭遇后，竟撇著嘴說：“真是少見多怪，像這種事，咱村有好幾個人都經歷過。”

“果真有這種事？”翠花嚇得身子發抖，臉色煞白。

“還能騙你不成？”狗娃從劉根手中接過一支煙，點著，美美地吸一口，“其實呀，這擋道的鬼只有一個，那便是村東頭那個該死的倔老頭。”

對倔老頭，劉根夫婦并不陌生。倔老頭也姓劉，按輩分劉根夫婦理應叫他三爹。三爹生前是城關鎮工商所所長，他整治小商小販是出了名的，不管是誰，也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你亂設攤點，或者缺斤短兩，或者銷售假冒偽劣商品，一經發現，他輕則批評教育，重則罰款，決不手軟。前幾年，劉根夫婦在街上賣水果，因在秤上做了手腳而被顧客投訴，當時，工商所給劉根夫婦寫了罰單，劉根夫婦就去找三爹求情，誰知三爹不僅沒給他減少款額，還狠狠地罵了他一頓。正因為三爹鐵面無私、不留情面，很多商販都怕他也恨他，卻也無可奈何。去年十月，因積勞成疾，僅五十出頭的三爹突然倒在工作崗位上，永遠告別了他摯愛的事業。

“這怪老頭呀，我跟他無冤無仇，他為何要擋我的道呢？”聽了狗娃的話，劉根忍不住自言自語道。

“根兒，會不會因為那箱牛奶……”因怕狗娃聽見，翠花附在劉根的耳邊悄聲說。

提起那箱牛奶，劉根就來氣。本來嘛，一年回老家一次，應給老爹老媽買箱好牛奶，可翠花這人尖酸刻薄，硬是攔著劉根不讓買好的。翠花說，一箱好牛奶超市賣到一百多塊，而地攤上一箱牛奶才賣二十多塊，這一下子就省了八十多塊，還不夠咱們割幾斤肉吃？再說那兩個老家伙都是快死的人了，喝再好的牛奶還不是白搭？

聽著這些話，劉根的肺差點氣炸了，但他是個典型的“妻管嚴”，怕老婆怕得要死，所以，當翠花在地攤上買了一箱過期的牛奶后，他嚇得連個屁也沒敢放。

莫非真讓那個火眼金睛的劉所長看出了破綻，他才攔著咱們不讓進村？這樣想著，翠花更感到可怕，于是，她往劉根身邊湊了湊，用商量的口氣說：“要不咱們……”

晚飯后，劉根夫婦謝絕老爹老媽的挽留，執意要連夜返回城里。進城后，他們在縣城最大的超市花一百五十多塊錢買了一箱上等的牛奶，然后又火速返回老家。

“根兒，你們咋又回來了？”見兒子兒媳風塵仆仆地趕回家，老爹老媽大惑不解。

“爹，媽，俺們把身份證忘家里了，現在回來取。”翠花腦筋轉得快，聽公公婆婆這樣問，趕緊為自己的行為打掩護。

其實，他們這趟回來，是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那箱過期牛奶調換，然后帶走，可是，兩人找遍屋內的角角落落，卻連那箱牛奶的影子也沒有見到。

“爹，媽，那箱牛奶呢？噢，對了，就是俺們今天給你們買的那箱牛奶。”劉根焦急地問兩位老人。

“你是說那箱牛奶呀。”老媽聽懂了劉根的話，她尷尬地笑了笑，而后跟兒子兒媳解釋道，“你們走后，你妹妹來看望俺們，我讓她把那箱牛奶帶走了。你們也知道，你們的外甥女多病，瘦弱，正缺營養……”

出了家門，劉根忍不住責備翠花道：“都怪你，買箱優質牛奶多好，可你偏不，現在禍闖大了，要是外甥女喝了過期的牛奶有個三長兩短，咱咋對得起妹妹？”

“眼下說這話頂屁用！”翠花杏眼一瞪，咆哮道，“快想想辦法呀，你這頭笨豬。”

經過合計，劉根夫婦決定連夜到妹妹家一趟，然后見機行事。

走了一個多小時的路，終于到了妹妹家。見了哥嫂，妹妹吃驚地問：“你們咋來了？是不是爹媽他們……”

“不不，爹媽沒啥事，身子好著呢，俺們這趟來……”劉根不敢說出此行的真實目的，慌亂中，只好撒謊說，“你家的老宅不是想賣嘛，我們碰上了買主，今天俺們來，就是想實地勘查一下，看房子到底能值多少錢。”

“原來是為這事呀，看把你們急的，也不怕走夜路危險。”弄清哥嫂的來意后，妹妹繃緊的神經一下子松弛了下來。

閑聊一陣兒后，劉根提出要到老宅看看房子，妹妹和外甥女二話沒說，便嘻笑著陪他去了。此時屋內只剩下翠花一個人，因為妹夫打工不在家，妹妹的公公婆婆也早已去世。見時機成熟，翠花趕緊將摩托上做了掩蓋的新鮮牛奶與屋內的過期牛奶做了調換。

劉根返回后，見事已辦妥，就跟妹妹告了別。

走出村子沒多遠，劉根便從摩托上取下那箱過期牛奶，然后將其狠狠地拋入路邊的水溝中，邊拋邊罵：“媽的，讓老子忙碌了半天……”

回到家里已是深夜，剛剛躺下，屋外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開開門，忽見妹妹領著幾個警察走了進來，劉根夫婦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這……這……”劉根結結巴巴，說不完整一句話。

“你們……你們……”翠花也舌尖打顫，語不成句。

“別害怕，我們是來查找一件物品的。”領頭的警察說。

接下來，妹妹向哥嫂講述了帶警察來的目的。原來，妹妹把那箱牛奶帶回家后，急不可耐的外甥女便嚷嚷著要喝，見拗不過女兒，妹妹立馬打開箱子。可將箱子打開后，面前的景象讓她們驚呆了：只見箱內除放著十幾瓶未啟封的牛奶外，還放了兩沓整齊的百元大鈔，一數，整整兩萬，錢邊還留有一張紙條，上面寫道：劉局長，這兩萬塊錢權當是給孩子的零花錢，等工程中標后定當重謝！

注視著這些耀眼的鈔票，又品味品味紙條上的話，妹妹終于明白了個中緣由。思慮再三后，妹妹又將紙箱封好，然后報了警。剛剛報完警，不想哥嫂來了。

哥嫂前腳走，警察后腳到。可讓妹妹想不到的是，這箱牛奶咋會變了樣，想來想去就想到了哥嫂，于是領著警察來了。

原來是這樣！弄清妹妹此行的目的后，劉根夫婦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他們愧疚地向妹妹和警察講述了換牛奶的緣由，妹妹和警察聽后，都大感意外。

隨后，劉根夫婦領著警察跑了幾十里路，終于在一條臭水溝里又找到了那箱牛奶。

故事到此并沒有結束，不幾天，那個將過期牛奶轉手賣給小商販的劉夫人被“請”進了檢察院，又過了幾天，其夫劉局長被“雙規”。后來，劉局長因貪污受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等罪被判了刑，而劉局長正是劉所長的兒子，也就是說，他跟劉根是堂兄弟。

有一次飯后閑談，翠花莫名其妙地問劉根：“那天鬼擋道，也就是死去的三爹擋道，也不知他是啥意思，是不想讓咱爹咱媽喝過期牛奶呢，還是想讓其子的劣行早點暴露，來個大義滅親？”

聽了老婆的話，劉根嚅動著嘴巴，不知該怎樣回答。他在心里說，我的傻婆娘呀，你咋還蒙在鼓里？那天我“斗”不過你，又不想讓身體孱弱的老爹老媽喝過期牛奶，才急中生智編了這個謊話，并趁上廁所之機找到狗娃，讓他配合我演了這出戲……

其實世上哪有鬼，所謂“鬼”擋道，只不過是“良心”擋道而已。正是有了良心，劉根才想出“鬼點子”來，然后用它規勸老婆孝敬老人，至于由此歪打正著揪出一個貪官，那倒真是一個意外的收獲，或許冥冥之中真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在揚善懲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