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按摩店（外二篇）

這天早上起來，我感覺肩膀有點不舒服，酸痛酸痛的，活動了一陣子后效果甚微，便打算到街上找家按摩店給按摩一下。剛拐過街口，從門面的裝潢上，看出是一家開張沒多久的“阿玉按摩店”，便走了進去。

店里只有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女孩身材適中，面容嬌好，可惜是個盲人，看樣子她就是按摩師了。相對于盲人，按摩似乎是比較容易謀生的手段，難怪街上幾乎所有的按摩店都是盲人開的。

因為是大清早，還沒有別的顧客，店里顯得冷冷清清。

“早上好，您哪里不舒服？需要按摩嗎？”聽到腳步聲，女孩很熱情地給我打招呼。她的聲音甜甜的，很好聽。

遇到這樣的女孩，即使你不想按摩，也身不由己，拒絕不得，更何況我就是來按摩的。

女孩非常開朗，一邊給我按摩，嘴里一刻也不閑著，在得知我長年伏案搞文字工作時，她就像個大人似的，告訴我要注意鍛煉身體，并給我介紹了幾種適合在室內做的簡易健身操。她還說，要學會健康地生活，多鍛煉身體比來按摩店里強。

從交談中得知，在前年發生的一次車禍中，她的眼睛醫治無效，最終失明了。在那次車禍中，她的爸爸當場去世，媽媽的雙腿殘疾……當時，她萬念俱灰，連死的心思都有了。在媽媽的開導下，她走出了陰影，半年前才開了這家按摩店。

女孩的命運太悲慘了，我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好。

女孩還沒給我按摩完畢，陸陸續續進來幾位顧客，他們都熟稔地給女孩打招呼，看來也都是老熟人了。聽得出，女孩就是阿玉，

遺憾的是，阿玉的技藝太一般了些，可能她是個新手的緣故吧，給我按摩了半天，絲毫不見有好轉。可是，怎么還會有回頭客呢？他們是阿玉的親友？聽話音又不是。也許按摩的效果不是立竿見影，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吧。我沒話找話：“按摩都有哪些好處？”

“如果是對全身進行按摩，能夠消除疲勞，緩解緊張，舒筋活絡，舒身提神，按摩后，可使人感覺全身輕松，舒適爽快，生活更有活力……”阿玉還沒有說完，便誠惶誠恐地轉了話題，“先生，我的手藝是不是太差了？抱歉，我沒受過專業訓練……”

這個阿玉太聰明了。我怔了一下，正不知如何回答她，旁邊一位大嫂拉了拉我的胳膊，指了指墻壁。順著大嫂的手勢，我看到了墻上貼著這樣一張紙條：

尊敬的顧客您好，我的女兒阿玉是個殘疾人，她的技術可能一般，服務或許不到位，請您多多包涵。如您感到不滿意，不要指責她，并請與我聯系，我會全額退還您的費用。謝謝！

后面落有“孫娟娟”的名字和一個手機號碼。

看到這里，我心里一熱，忙說：“阿玉，您的手藝很好，我會常來的?！?/p>

阿玉聽到我說的話，臉上綻出了迷人的微笑。

后來，出于同情，我經常光顧“阿玉按摩店”。

有一天，我特意記下阿玉媽媽的電話，準備給她打個電話，想謝謝她這位偉大的母親，同時想給阿玉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打算捐一點錢讓阿玉去省城培訓培訓。

不料想，是阿玉接的電話。我遲疑了一下，問道：“阿玉，你媽媽呢？”

電話那端靜了片刻，便聽阿玉說道：“我媽媽半個月前去世了。她臨終前把電話給了我，說因為家庭的變故，欠了不少的債，如果有人打電話要錢，讓人家來找我……先生，我媽媽欠您多少錢？您來我這里取吧……”

我再也忍不住了，大聲說道：“阿玉，你媽媽沒有欠我，是我欠你媽媽一筆錢，改天我給你送過去！”

掛斷電話，我的眼角濕潤了。

補 課

放暑假了。

走出學校的大門，一個個同學背著小書包，三五成群，一路上有說有笑，像是歸巢的小鳥唧唧喳喳往家里趕。他們終于不用背書，不用做題，可以輕松過一個假期了，能不高興嗎？悅悅和好朋友曉曉、媛媛、花花、芳芳商量好了，相約去北京一趟，去看升國旗，登天安門城樓，看鳥巢，看水立方，上八達嶺長城……當然，前提條件是征得爸爸媽媽的同意。

悅悅回到家，只有媽媽一個人在家。悅悅明知故問：“媽媽，爸爸怎么還不回來?。俊彼?，在是否去北京玩這件事上媽媽做不了主。

媽媽一邊洗菜一邊埋怨說：“你爸爸還沒下班呢……他哪一天回來不到半夜？”

此時，家里電話響了，是曉曉打過來的。曉曉沮喪地說：“悅悅，我去不成北京了……爸爸讓我參加暑期培訓班，他說我的數學差，讓我去補課?！?/p>

悅悅驚訝地說：“曉曉，這次期終考試，你的數學考了98分，比我還多兩分呢?！?/p>

曉曉不樂意地說：“可是我爸爸說，得不了100分就是有差距，就得補課?！?/p>

過了一會兒，媛媛的電話也打了過來：“悅悅，我媽媽讓我假期補習語文，不讓我去北京了?！甭犜捯?，媛媛也是很不愉快。

是啊，整日在學校上課學習，好不容易放假了，大人們又讓補課，哪個愿意啊？

花花、芳芳先后打電話過來，都說家人不讓去北京玩了，都要補課。

悅悅很失望，她們不去了，爸爸不會讓自己一個人去的，會不會也讓自己去補課呢？自己的學習成績還不如曉曉好呢……她正在胡思亂想，爸爸下班回來了。

媽媽說：“嗬，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早??？”

爸爸沒理會媽媽的話，看到悅悅撅著嘴，忙說：“悅悅，瞧你小嘴撅的，能拴住一條小狗？誰欺負你了？”

“爸爸，學校放假了……你是不是也讓我補課??？”悅悅沒有一點兒底氣，說話跟蚊子哼似的。

爸爸愣了一下，然后點點頭：“對啊，你怎么知道？”

媽媽過來說：“剛才悅悅的幾個同學都打來電話，說她們都補課。你瞧，一聽說補課就不高興了?！?/p>

悅悅不滿地瞪了媽媽一眼，對爸爸說：“爸爸，你給我補什么課?。俊?/p>

爸爸眨巴了一下眼睛，說：“你猜猜看?！?/p>

“數學？”

爸爸搖搖頭。

“語文？”

“NO?！卑职钟謸u搖頭。

“英語？”

爸爸刮了一下悅悅的鼻子，說：“悅悅，不給你補習文化課。”

悅悅的眼珠子骨碌了一下：“爸爸，是不是讓我學鋼琴啊？”

爸爸說：“你想學嗎？”

“不想學?！睈倫偛桓铱窗职值哪?，一邊猜測爸爸要給自己補習哪門功課。

爸爸說：“是啊，你不想學，我干嗎逼你呢？悅悅，這個假期我要帶你去北京玩！”

悅悅又驚又喜地看著爸爸，似乎不相信他的話。

媽媽也詫異地說：“你不是說要給悅悅補課嗎？你有時間??？”

爸爸攬過悅悅的肩膀，深情地說：“悅悅上學時忙于功課，我平時工作也忙，早上出門悅悅還沒起床，晚上下班回到家，悅悅已經睡下了，一直也沒太多機會和悅悅交流，我是想利用暑假這個機會給女兒補上親情課啊……我已經給單位請了假。”

悅悅興奮地跳了起來。

愛的味道

每逢雙休日，他都會放下手頭的其他工作，開車給附近建筑工地的農民工送礦泉水。他不是生產礦泉水的，也不是送水工，礦泉水是他從超市里買來，然后免費送給農民工喝的。

風雨無阻，這一送就是五年。

由于他不愿接受采訪，不愿透露姓名，被人親切地稱為“送水哥”。

網絡曝光后，引起了大家的好奇，紛紛猜測他送水背后的動機。

有人說，他是慈善機構的人，在履行自己的工作職責。

有人說，他是一個大老板，在學雷鋒做好事。

有人說，他是農民工出身，體會過農民工的辛苦，所以才去關心農民工的。

有人說，他是個建筑商，農民工為他創造了財富，他是借此回報農民工的。

甚至有人懷疑，他是在作秀，為的是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

總之，除了褒，還有貶，說什么的都有。

為了揭開謎底，有好事者曾偷偷跟蹤“送水哥”，終于打探到他的一些情況：“送水哥”在某單位上班，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公務員。單位并沒派他送水，完全是個人行為。他的妻子在一家幼兒園當幼師。他們有一個女兒，上小學六年級了。他沒有做生意，也沒有中彩票獲大獎，只是一個上班族而已。他住的房子是租的，還沒有買房子。

常言說，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他堅持這么做，總該有點原因吧。難道他是為了升遷在“修橋鋪路”？一個名為“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網友發出了這樣的疑問。這個疑問迅速得到了大家的圍觀。

這下，妻子對他也有意見了。她說，我倒不在乎那點錢，你看看網上的留言，你再看看左鄰右舍那些眼光，好像我偷了人似的……你為什么不敢面對媒體？為什么不把真相說出來？有什么見不得人的？

他嘆口氣，說，好，我說，我說。

于是，再有記者問起他送水背后的故事時，他就侃侃而談。

他說，我出生在農村，小時候家里窮。為了供我上學，父親就一直在城里打工。父親沒有什么技術，只會下苦力，搬磚頭、提砂漿，可以想象，要多辛苦有多辛苦。但父親為了讓我安心讀書，在給我的信里，他總說干活不辛苦，頓頓都是大米飯，中午還有肉菜，天天喝礦泉水……我知道，父親說的不一定都是實話。有一年夏天，父親來到我讀大學的城市打工。我去看望父親時，父親剛從腳手架上下來，灰頭土臉的，上身的褂子都被汗水溻濕了，褲子上臟兮兮的，破了兩個洞，從一個口子里還看到父親的腿被掛破了，暗紅色的血液已經凝固……當時看到父親的形象，我眼里的淚差點流出來。我從旁邊的小賣部里買來兩瓶礦泉水——我怕父親不喝，也給自己買了一瓶。父親喝了一口，然后又“噗”地聲吐出來，睜大眼睛說：“孩子，咱被騙了，這礦泉水是假的?！蔽野胄虐胍傻睾攘艘豢?，說：“爹，我沒喝出有什么異味啊？應該不假?！闭f罷，我又看了看瓶子上的生產日期，是前幾天剛剛生產的。父親愣愣地瞅著我，皺著眉頭說道：“不假？咋就沒一點味，跟工地上的自來水一個樣？”剎那間，我明白了，父親從未喝過礦泉水，不知道礦泉水的味道……

記者也豁然明白，說你給這些農民工送水，就是讓他們知道礦泉水的味道！就是讓他們能夠自豪地告訴自己的子女，他們也曾喝過礦泉水！

他說，后來，父親在工地上出了意外……處理完父親的喪事，工地上給的那點賠償已所剩無幾。那時我剛上大二，沒有了經濟來源，我本來打算輟學，是父親的工友們及時援手，幫我湊學費、生活費，我才得以讀完大學……農民工太辛苦了，我給他們送水，我只是盡一點力所能及的力量。

他的善舉被記者報道后，有一個喝過“送水哥”送的礦泉水的農民工動情地對記者說，誰說礦泉水沒味道？“送水哥”送的礦泉水就有味道，嘴里解渴，心里滋潤，讓我們感受到了愛！

這位農民工的話得到了其他農民工兄弟的贊同，他們異口同聲地說，對，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