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擦黑,妻子翠花就把飯端到了飯桌上,順手又在鍋里摸出倆雞蛋,放在了栓子面前。女人知道男人今晚有秘密行動——偷偷地刨掉二狗的兩棵樹,這可是體力活兒。栓子白了媳婦一眼,退回了一個雞蛋,一磕,
立在了翠花面前。
女人的心微微動了一下, 自己嫁過來三年了,男人不善表達,卻是知冷知熱,很是疼她,這點兒她是能感覺出來的。惟一的不足,就是倆人不能生養一個娃兒。不是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嘛!這在他倆心里還真是個解不開的疙瘩。男人中藥喝過好幾付了,女人也去過省城的大醫院,肚子里卻就是沒動靜,真是急人!
這天,倆人偷偷請來了一位陰陽宅先生。先生圍著宅子轉了個圈:還是發現了問題。就在你家宅子東邊的那兩棵樹上:一棵柳樹,一棵槐樹,柳就是溜,槐就是懷,即使懷上了也得溜掉,先生翻著白眼,神秘地說,把這兩棵樹刨了吧,不吉利。夫妻倆被先生說得一愣一愣的,還連連點頭稱是,看來,病急了不只亂投醫,還亂信醫。單純地刨樹容易,栓子有的是蠻力氣,可這樹不是自己的,是鄰居二狗的,這就不好說了。夫妻倆合計了幾宿,決定先斬后奏,生米做成熟飯,誰還能咋的!
吃了飯,栓子扛著锨,提著镢來到了樹旁,翠花蹲在高處放風。栓子揮動起了家伙,亂石頭,爛磚塊,可真難弄,可一想到翠花有可能懷上,力氣大了起來,手中的鐵锨要鋒利成小型挖土機了。
搖落的樹影撒下了一地的月光,看著身邊干活的男人,女人想到了月亮上砍樹的吳剛,是不是也像自己的男人這樣賣力呢?
“別動!吃了豹子膽了,竟敢刨我二狗的樹。”女人正陶醉著,傳來了二狗的聲音,二狗醉醺醺的,帶著酒氣,已奔過來了。原來二狗今天給隊長幫忙鍘草,晚上又喝多了,是循著聲過來的。憑良心講,不喝酒之前,二狗這人還是不錯的,鄰里百家忙不過來,一叫就到,從不推托。可一喝了酒,天王老子都不怕,為此,媳婦菊花沒少說他,可這壞毛病就是改不了,要不怎么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呢。
栓子還沒有反應過來,二狗已跳下坑子,從后面抱住了栓子的腰,這就要把他弄倒,栓子用力掙扎,和二狗一起倒在了地上,倆人就地滾了起來。這可嚇壞了高處的翠花,想拉開兩個大男人,可就是使不上力氣,在一旁急得轉來轉去,不小心一下子也滑下樹坑來。兩個男人還不打緊,女人卻大哭大叫起來,捂著肚子直喊疼,躺在了濕土上。
當聞聲而來的鄰居把翠花送到縣醫院的時候,已是半夜了。而二狗也被菊花攙到家,一歪倒在床上,就鼾聲如雷了。在醫院里,醫生卻埋怨上了栓子,你這是怎么當男人的,自己的媳婦都懷孕一個多月了,還讓她干體力活,這么不小心,真是粗心,幸虧保住了胎。栓子不聽便罷,一聽便激動得眼淚要出來了,直瞧著醫生眼睛,懇求醫生再說一遍。倒把醫生驚愣了,栓子握住了醫生的手,就是不讓醫生走,非得讓人家再說一遍,醫生沒有法子,只好勸道,以后要小心些,別再讓她干體力活了,女人懷孕了要小心調養。栓子一個勁地點頭稱是。那一夜,栓子一夜沒睡,一直守在妻子旁邊,握著媳婦的手,他太高興了。
第二天,倆人還沉浸在喜悅中。二狗兩口子卻來了,栓子和翠花登時緊張起來,但是,二狗和媳婦是帶著禮物和笑容來的,二狗滿臉憨笑,媳婦開口道歉,都是俺當家的不對,他這人一喝了酒就這樣,你倆別往心里去,說著把補品放在了床邊。原來,半夜里,當二狗的酒勁醒過來以后,也覺得自己莽撞了,媳婦也說起人家栓子兩口子的好來,沒少借栓子的機器澆灌,有時錢周轉不來,只要一開口,栓子媳婦會很爽快地救濟。最后,當得知栓子為啥刨樹時,倆人更后悔起來,兩棵樹才值多少錢,斷了人家的后才是大事,實在不應該阻攔啊!栓子聽了二狗媳婦的話,也不好意思起來,都怪我們,沒和你們商量,嫂子,你和二狗哥別往心里去。
最后,還是二狗說話了,栓子你今天得幫哥干點活,什么活兒?把那倆樹刨了,我早就看著礙事了。栓子兩口子笑起來,還刨啥樹啊,這都懷上了,栓子幸福地愛撫著媳婦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