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蘇軾《私試策問.人與法并用》

摘 要：蘇軾在他的《私試策問·人與法并用》一文提出了如何“人法并用，輕重相持”的問題，反映出任人和任法在實際操作過程中該如何平衡的困難。事實上，這樣的問題在現代政府的運行過程中也常常出現，也就是說公共部門的人力資源管理也會碰到任人和任法的問題。因此，通過對我國政府公務員管理的觀察似乎可以找到使蘇軾滿意的答案。

關鍵詞：《私試策問·人與法并用》；科舉制度；公共部門人力資源管理；公務員考試

作者簡介：劉歡（1988-），男，浙江青田人，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2010級研究生，專業：雙證MPA。

[中圖分類號]：D03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01-0187-02

蘇軾在他的《私試策問·人與法并用》一文中認為，科舉制度中選才的標準應該是任人與任法兩者并重，并且提出了如何“人法并用，輕重相持”的問題。蘇軾認為，無論是任人還是任法，如果側重其中一方，都會產生問題，使科舉制度的有效性大打折扣。其中，任人的意思是指注重人的品行道德，通過官員的舉薦和肯定選出品德優秀的人做官；而任法的意思則是指通過標準的考試程序和應試內容，篩選出最符合這套程序的人做官。前者容易產生作為舉薦方的官員腐敗、肆意妄為等問題，而且直接以道德為標準來選拔人才，這樣的做法恰恰會使道德淪為偽飾，無論政府本身還是民間社會都會世風日下；至于后者呢，則會出現選出“胥吏奸人”的問題，就考試程序來說，試官無法辨別考生的品行道德，就應試內容來說，無論是策論、經義還是詩賦，都不過是人們的言說而已，它雖然需要士人具有一定的知識素養，即保證了考生有一定的才能，但其實并不能完全反映應試者的真實思想與人格，更不能將之與實際的政治才能等同。因此，蘇軾的問題可以簡單地理解為如何設計出一套合適的科舉制度從而讓有政治才能的人——即德才兼備的人——順利地進入到政府機構中而又不會因為這套制度讓政府病變，用公共管理的語言，這樣的病變可以稱為“政府失靈”。說得再簡單點，就是如何實現現代意義上的公共部門人力資源管理中的招聘。

科舉制度創立的初衷應該是為政府機構挑選出有政治才能的人進入到政府部門工作，從而使政府部門高效運轉，使政府職能充分發揮，使社會健康發展。有政治才能的人必須或者應該是德才兼備的人，這是肯定的。因為無論有才無德還是有德無才都不可能讓一個政府官員做好自己的工作。有才無德，只能危害社會，制造潛規則，污染官場；有德無才，也不過就是碌碌無為的庸官，最多能保證行政過程的通順流暢，但是一樣難以造福社會。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政府形式，而不同的政府形式又需要不同的政治才能，也就是說需要不同的德和才。從現代政府來看，它的職能與古代政府機構相比多了很多，而且更加精深和專業化，因此，我們可以發現在我國公務員考試中，有了對專業和工作經驗等的要求，這些要求可以理解為對公務員才能的一種初期篩選，因為不同的政府部門需要不同的專業人員，有的要法學、有的要心理學等等，各不相同。在此之上，我們可以發現還有行測和申論，這兩者是保證選出的人具有作為一個現代公務員的基本才能。最后是面試，這是保證考生具有溝通、形象或者其他一些方面的才能。這些對公務員才能的要求反映了現代政府職能的多樣性和專業化。但是，我們也要看到公務員招聘過程中對道德考察的缺失，用蘇軾的話來說就是專門任法而不任人了，難道這說明了我們國家對行政人員倫理的輕視嗎？答案是否定的。現代國家是靠法律在運行的，也就是說現代社會是法制的社會，由于缺乏對公務員招聘時的道德審查，許多法律規章便從考生進入政府部門門檻成為公務員的那一天起時時刻刻在規范著他們的行為，起到了道德審查的作用。作為行政人員，有監察部門的約束；作為黨員，有紀委的管制（盡管目前我國政府監察部門和黨的紀委是兩個牌子一套班子）；一旦犯罪了，還有司法部門；特別是在網絡化的全球化時代，輿論監督也常常發揮重要的監督作用。因此，公務員的道德審查缺失就這樣在后期被彌補了。這樣的彌補無非是為了保證公務員在行使人民的權力時記住自己是人民的公仆，記住自己作為一個公務員應該具備的道德——不要濫用權力，用法學的術語叫做不能濫用自由裁量權。而且，一旦公務員觸犯法律，他就喪失了作為公務員的資格，甚至入監受刑。

總結起來，我國公務員考試先以任法的形式將公務員招錄進來，保證公務員的才能，然后通過各種黨紀國法來形塑公務員的道德行為，這對蘇軾的問題是有借鑒意義的。現在，我們可以這樣理解了嗎，即蘇軾的時代也先用任法原則篩選人才，而后再用道德的標準，即任人的方法過濾人才？答案是不可行的，至少是后半部分是不可行的。下面兩段我們已經通過經濟學的基本假設——人是經濟的理性人來得出結論。

先來看看為什么不能用道德的標準來過濾人才，即用任人的方法在后期運作?，F代社會畢竟不同于古代社會，現代國家提倡的是民主和自由的精神，法律的制定者是人民或者人民的代表，公務員只是作為法律的執行者在工作著。這就意味著，人民是一切權力的擁有者，主權在民而非在官，人民可以監督法律的執行過程。雖然現實中，這樣的情景很難看到，但畢竟這樣的精神理念已經深入民心，而且很大程度已經做起來了。我們可以看到臺灣的政治，正是很好的體現。但是，蘇軾的時代并不是這樣，那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時代，天下是皇帝的，政府是皇帝的，那些士子考生也是為了進入皇門而苦讀詩書的。因此，當時招聘公務員的動力在搜羅天下英才匯于天子麾下，人民完全無權干涉政府的任何行為，政府執行的是皇帝的法律而非人民的法律，政府的一切行政行為對于政府以外的人來說就是一個偌大的行政黑箱。這也就意味著，蘇軾時代的官員集團們是不會把自己看作人民的公仆的，他們一日為官，就享受一日不同于民的尊貴待遇，也就是說，他們不會也沒有動力因為要改革科舉制度，而要求創造一個道德過濾制度體系來讓他們自己有退出官場的可能，讓他們自己戴上捆手捆腳的枷鎖。

再來看看為什么前期通過任法來設置進入門檻可行。古代的官場一定是精英的天下，而所謂精英自然是懂得治國安邦之道的高級人才，也就是那些能夠過五關斬六將，順利通過任法原則的知識分子們，先不管有多少作弊的、靠關系的可能因素在里面，那些沒有作弊的大多數還是智商高于常人，或比常人勤奮的，這些人當然是精英。除去精英，剩下的雖不說都是愚民，也就是些平凡的百姓，要知道那時候不像現在這么教育普及。圍在皇帝身邊的是掌握權力的精英，面對那些笨笨傻傻的普通百姓，這樣的國家治理自然是一邊倒的了，自然是比現代國家治理要輕松愜意的多的。難道那些政府部門的精英會不明白這樣的一個道理：全部招一些愚民或者無用的裙帶關系家的公子破壞行政職能，降低行政效率，而放任本來該進入政府精英梯隊的士子們流散在民間，加速公民社會的形成和成長？當然不會了，所以，前半部分是可行的，是符合全部官員乃至皇帝的利益的。天下英才全在自己陣營里面，那還有什么好怕的呢？

分析到這里，蘇軾的問題解決了大半，就是先通過任法原則選出有才能的人，然后只要再尋找一種制度安排，設法過濾掉那些無德的人。那么怎樣進行這樣的制度安排，又不會與前文分析相抵觸呢？皇帝有皇親國戚，內侍宦官等，這些人是在宮墻之內的，又與那些宮墻之外的政府精英們不同，他們更加貼近皇帝，而且不受退出制度的困擾。所以我的想法就是皇帝本人親選一些皇親國戚或者信得過的宦官侍者組成一個“道德考察委員會”，對那些經任法原則進入政府系統的人進行考察，不合格者除名，驅逐出公務員隊伍。這個委員會只需要對皇帝負責，也不必懼怕那些政府部門的人，他們有心護衛皇權，因為皇帝在他們也有好處。至于如何考察，我想那時的人們一定有自己的方法和道德標準，我不精通歷史，也就無從談起。

寫到這里，一切似乎已經解決了，那么對照著蘇軾的文章，看看具體情況。既然先任法，那么任法就做到極致，這樣一來，任人能夠造成的弊端自然就沒有了，而且先可以選擇出一批有才能的人來。那么隨之而來的“法繁而人輕”的困難，即“胥吏奸人，皆出沒其間”該怎么處理呢？沒關系，有“道德考察委員會”。他們通過道德的審查，可以把通過考試的人中那些奸人剔除掉。那么還要擔心這時會出現“法簡而人重”嗎？也不會，因為“道德考察委員會”的人不是政府集團的人，他們和政府里的人沒關系，只要制度設計保障他們只對皇帝負責，皇帝的利益就是他們的利益，他們是和皇帝親密無間的。當然，這里只是粗略的制度設計，提供一個大概的模型而已，細節上需要很多的處理，畢竟治國安邦并不是一件小事。

至此，對于蘇軾在《私試策問·人與法并用》一文提出的如何“人法并用，輕重相持”的問題進行了簡要回答。但要說明的是，古代和現代畢竟不同，可能會答非所問?？墒亲鳛橐粋€現代民主社會的公民，不僅要借古而諷今，也要用今而思古，這樣的思考對于現代社會的成長是有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