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觀姜文的電影就有如同讀勒·克萊齊奧的小說,總是充滿著詩性的感官冒險,我們往往在看不懂電影的時候卻被他的絢爛才華打動。
關鍵詞:姜文 電影 詩性智慧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01-0096-01
導演姜文用兩千多個有速度、無韻律的鏡頭,帶我們走進了一個香格里拉式的村莊、一所南洋風格的學校和一片色彩絢麗的新疆戈壁。在這三個具有浪漫特質的地方發生的故事無疑會是詩意的,這一點從電影的敘事風格上可初見端倪,姜文采用的是一種印象派的散點潑墨的敘事方式,銀幕上呈現的是碎片式的生活現象,使人看不清、摸不透,但是在每一個細節的安排上都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從而使整部影片產生一種“詩性智慧”的韻味,本文僅從這一角度談談對影片的看法。
“詩性智慧”這一概念是意大利著名哲學家、美學家維柯率先提出的,他融合培根、柏拉圖等眾家之長開創詩性智慧理論,對后世影響深遠。在古希臘語中,“詩人”的意思是“制作者”或“創造者”,指精于制作或擅長創造某種東西、具有某種創造性智慧的人。所以,維柯指出“詩的本質就是想象、激情、感覺而不是理智。”這與《太陽照常升起》中姜文給大家展現的世界無疑是一致的。片中李東方可以用三個噴嚏震碎屋子中的陶器、瘋媽失蹤后的衣物和鞋子可以按順序恰如其分地在河流上漂浮、天山峰頂上姜文從熠熠發亮的“五指盡頭”后舞臺感十足地走出、影片結尾旖旎的鮮花鐵軌上的新生兒,每一個的場景都充滿了有意識的偽真實,想象力與激情兼備,用或明亮或灰暗的色彩對比刺激我們的感官。這些刻意而為的橋段有力地體現了維柯思想中的詩的本質,而姜文,就是那位擁有創造性智慧的詩人。
《太陽照常升起》的時間線是:1976年春、1976年夏、1976年秋、1958年冬,按照春夏秋冬敘述了四個故事,正常的順序應該把最后一段放到最前,所以這種結構方式類似倒敘。姜文在同法國電影大師呂克·貝松對話時曾經談到過中國電影“農轉非”、“心靈到手藝”方面需要轉變,無論《太陽照常升起》外界褒貶如何,我還是愿意相信姜文做到了。從《陽光燦爛的日子》的心靈史記到《太陽照常升起》對人性悲劇的理性探討,姜文本身,就是一個超越時空的繁復謎題。因而這部電影,有人從1958年和1976年出發反復強調其對政治的影射性,有人從人物身份上不辭勞苦地琢磨唐老師與阿廖沙的同一性,而我始終覺得,一部電影可以破碎地表現卻決不能破碎地解讀,可以有想象力豐富的感悟卻決不能有想象力豐富的標簽。這里不得不又提到維柯,維柯把自古以來的歷史分成神的時代、英雄的時代和人的時代,詩性的歷史是從英雄時代開始直到人的時代。這段漫長的歲月里,詩性智慧是人理解和掌握世界的有力武器。姜文試圖通過電影突出人的個體特征和命運悲劇,使電影走進人的時代,于是俄羅斯民歌、英雄崇拜、建設祖國反而成為了對人性奇異的襯托。影片的宏大敘事以一場光怪陸離的婚禮和突如其來的分娩結束,但是實際上又是整個悲劇的開始,這又是他的一個智慧之處。因為在傳統意義上,“東方紅,太陽升”永遠是一種希望的暗示,影片結尾的太陽升起,會使許多觀影人產生錯覺,認為一切都在歡欣鼓舞的新生中結束了,殊不知之后的生活才是無窮無盡的陌生歲月。姜文以所謂的上帝視角,向我們指出“一代人來,一代人走,大地永存,太陽升起,太陽落下,太陽照常升起。”這樣一個帶有宗教色彩的命題。這是對人生存狀態的憂慮和對人性悲劇的解密,暗合了《圣經·舊約》中的原罪意識和諸多道德箴言的訓誡,帶有精神理念對于物質世界的超越品質,帶有對人世的深切悲憫。
一直很喜歡影片中瘋媽在屋頂踱著大步,用方言念《黃鶴樓》的場景,“黃鶴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載空悠悠”。注意,這也是一首詩,一首暗示著阿廖沙的背叛和死亡的詩,瘋媽在傾斜的大樹下刨坑,挖出根上的一堆堆鵝卵石,然后在靜謐的森林深處構筑了一個外表堅硬的、屬于自己內心的石屋。這兒有火炕、被褥、修補過的鏡子、瓦罐、算盤……墻上還有李東方一張照片和樣板戲《紅燈記》中李鐵梅的劇照。瘋媽把自己的記憶塵封在生命中最為悲痛的時刻而不能自拔,這就是一種贖罪或懺悔的特殊方式。“不怕記不住,就怕忘不了。忘不了,太熟,太熟了,就要跑”,這是周韻那句饒有深意的臺詞,頂針式的句子,十八年的虛妄終究成空,姜文還是給了瘋媽一個詩意的結局的,這也十分符合維柯的美學構想。正如結尾盡頭處的狂歡與非盡頭處升起的太陽的對比、及時行樂與死地新生的暗示……一切都有著如同宿命般的殘忍詩意,塑造出一種悲劇性的迷醉氣氛。
《太陽照常升起》具有“詩性智慧”理論中強烈的情感性與創造性,即使那出生在鐵軌上的下一代已經無望,但是太陽確實照常升起了,不論喜樂純真,不論荒誕哀傷,太陽升起,一切就會繼續,你可以停下,可是時間不會等你。
所以我說姜文,是一位詩人,游談無垠,智慧無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