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裝史上交火最激烈但儀態最高貴的口水仗其實整個過程就兩句話。1926年,小黑裙面世時,得到的詛咒并不少于祝福。時裝設計界第一位真正的大師保羅·波列就曾指著小黑裙問可可·香奈兒:“夫人,您做的這件禮服,是要哀悼誰?”而他得到的回應才一個字:“你!”
老波列與香奈兒之爭,實際上是兩種人生哲學的對壘。后者無可選擇,呱呱墜地時就得領受。窮孩子總是習慣用有限的資源表達無限的聯想,包括曖昧和時尚;富家子弟則樂于展示繁復,每一條慷慨的褶皺里都藏著經年累月的優越。
這種說法有穿鑿附會的成分嗎?畢竟,如果奧黛麗·赫本和瑪麗蓮·夢露穿小黑裙的效果比戴安娜王妃更出色,絕不好說是因為王妃的家庭背景遠勝于前二人。
但小黑裙的最佳形象代言人仍只能是香奈兒本人。如果你未嘗像她那樣活過——熱愛旅行但不求抵達,衷愛戀愛但隨時警惕智商受挫,鉆研男性世界但不是為了臣服,以追求自身舒適為第一要務,因此收拾他人的睥睨眼光勢如摧枯拉朽——你就永遠無法領略一個像她那樣的女人,為什么那么渴望變革出自己的翅膀:小黑裙無疑是她的一只翅膀,5號香水是另一只。
小黑裙美在夠小、夠簡約、夠爽快。小黑裙一開始就沒打算討好那些豐乳肥臀者——那種生理資源的擁有者。在那個時代,女人很容易跌入男性視界追捧的旋渦,使她們懶散、自我放逐,使她們驕傲地不作為。
它還美在夠黑、夠精致、夠自我。設想一下:如果香奈兒沒有發明小黑裙,女人的身體解放革命會推遲多少年?但是,我們更愿意淡化香奈兒的個人作用。20世紀20年代的女人已經不可能將腳步限制在后花園內,像一只小麋鹿一樣,聽到丈夫回家的腳步聲,臉上就泛起兩坨紅暈。正因為有此時代引信,香奈兒才可以像女王一樣宣諭:“只有那些整天關在屋子里勞動的婦女才會白皙,成功的女性是可以經常去海濱曬太陽、使自己的皮膚黝黑的。”
此外,小黑裙的經濟節約也值得褒獎嗎?有人說它是T臺上的福特汽車,無論是指出世時的先鋒性還是后來的親民風格,都無比熨帖。Candy Pratts Price說:“一件黑禮服能穿30年——如果合身的話!你可以平時穿,也可以去參加奧斯卡頒獎,也可以給你16歲的外甥女穿著,配上人字拖和一件小高領羊毛衫!光著胳膊,光著腿,如果你要顯得更有吸引力的話,多數時候,是需要配著高跟鞋的!”
盡管如此,作為后輩,我們不得不苛責香奈兒:就像天空不只是一種顏色,氣候不只是一種表述,女人的情緒和臉色也遠不只是一種節奏。即使是你,也不能說經你解放的那些女性氣質就只適合裹在香奈兒的布料和珍珠項鏈下,散發山茶花的幽香。
因此,當性感炸彈碧姬·芭鐸揚言“我才不穿老祖母穿過的香奈兒”的時候,可可女士,你就別記恨她、試圖摑她的小臉了。畢竟,碧姬是代言比基尼的,小黑裙對于她,減法做得實在不夠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