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菜,其實嚴格地講不屬于老北京,它只是計劃經濟年代的產物,但是不可否認,它也承載了一代甚至是幾代北京人的記憶。我是一個八零后,對于白菜還算是有比較清晰的記憶,記得家里現在還收藏著各種糧票、購物本,1993 年取消全國糧票,那時的我已經11 歲了。
小時候一到冬天,冬儲大白菜、冬儲蜂窩煤弄得跟全民運動似的,家家都會忙活起來,街道都有菜站,在那個汽車保有量還不是很多的年代,那幾天總會看到大卡車一趟一趟穿梭于胡同街道,往菜站運白菜,工作人員穿著藍布大褂、戴著白布帽子和套袖在那兒卸貨。那個時侯家里的孩子都不是一個,雖說都上班,但是總有一個兒子會請一天假幫著老家搬白菜。那個時侯的運輸工具無非也就是小推車,能用得起鐵皮三輪的家庭都是鳳毛麟角。
我小時候,北京正經的一家人住一個四合院的情景已經不多見了,白菜買回家后每家都有自己碼白菜的角落,門道、窗臺、院子,到處都是,于是大雜院里就更顯擁擠了。那個時候碼白菜也是很有技巧的,保存不善的話白菜會凍壞,就沒法吃了。有的時候即便沒凍壞,北京冬天的西北風也會把白菜吹干,那樣就只能扒掉一層菜幫子,結果損失的還是自己家,所以為了把損失降到最低,各家都有高招。有的人家把白菜一層一層之間用木棍子架起來,讓它通風透氣。有的人精心地把每棵白菜都用報紙包起來,怕它被吹干。那個時候的白菜也是分等級的,一等菜最好也最貴,其次是二等菜和三等菜,聽家里大人說一等白菜長得瓷實,分量足、菜幫子白,二三等的白菜用手一掐就顯得暄騰了許多。
老北京無處不體現著人情味,冬儲大白菜也一樣,那個時候住在胡同,似乎每條胡同都有軍烈屬、五保戶之類的家庭,家里就孤寡老人一個,上了年紀腿腳不好,別說搬白菜,也許上趟公廁還需要別人攙著。可即便是這樣,孤老戶們在街坊四鄰的照應下也活得很好,這就是北京話常說的“遠親不如近鄰”吧!記得那個時候一到冬天該囤冬儲白菜的時候,班里都會以小隊為單位,以一道杠小隊長為首,帶著五六個孩子去自家胡同里幫助孤老戶們搬白菜,每每臨走的時候老人家都會發自內心地謝謝我們這幫學生,而我們也真是打心眼里感到自豪。幫助別人的孩子也不會是十全十美的,尤其是男孩子都免不了淘氣,記得小時候也曾拿白菜幫子打仗,拿一根破木棍扮演佐羅把人家的白菜捅得都是眼兒,晚上菜站下班之后我們去菜站找白菜幫子踩在腳底下在街道上出溜,摔得一身泥還樂此不疲,往往回到家免不了一頓胖揍。
北京冬天的味兒,大白菜占據了很大一部分,當然我說的這種味兒不光是味覺,而是韻味。物質匱乏的年代依然沒有擋住北京人生活講究的本性,即便只有白菜,餐桌上也會花樣百出,白菜餡兒的餃子這是最普遍的,大人在切白菜剁餡的時候總會把菜心掏出來給一旁玩耍的孩子吃,白菜心那種甜絲絲、清脆脆的口感我想是每一個北京孩子的回憶。白菜除了可以吃餡兒還有著名的積酸菜,可能很多人說到積酸菜都會想起東北,殊不知北京人吃酸菜的歷史也不短了,缸瓦市的砂鍋居創辦于乾隆六年,招牌菜就是酸菜白肉。老北京的百姓家似乎也都少不了積酸菜的缸,酸菜不光能吃,就連酸菜湯也是冬天去火的飲品,而且以前住平房,誰要是有個煤氣中毒,喝點酸菜水也能緩解。除此之外涼拌菜心、芥末墩甚至往臘八醋的壇子里泡點兒切成塊兒的白菜幫兒,都是爽口的家常小菜兒。
白菜不光可以嘗,其實也可以賞,北京人似乎天生骨子里就透著會玩、愛玩兒,這是對生活的熱愛,冬天萬物凋零,但是暖洋洋的屋里一定要弄得生機盎然,有錢人家栽菊花、種水仙,沒錢的人家一樣找樂兒,北京人的情趣有時與錢無關,冬天到來就是一棵白菜幾瓣蒜都有情趣可言,白菜根切下來泡在小碟里并且周圍再碼上一圈蒜瓣兒用線串起來,出不了幾日便會開出白菜花、青蒜苗兒,這就成為了好看的小盆景。除了賞,要是吃炸醬面的時候,把青蒜苗兒掐下來剁成末兒,拌在面里,清香襲人啊!
北京冬天的味兒,大白菜占據了很大一部分,當然我說的這種味兒不光是味覺,而是韻味。物質匱乏的年代依然沒有擋住北京人生活講究的本性,即便只有白菜,餐桌上也會花樣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