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如花的女子嫁給霸道狂妄的男子,不為愛情,不為癡心,卻為著另外一個男子的安危。她深信,愛一個人當至死不渝,于是,她無視他的討好,冷眼相待,直到,他內外皆傷,她萬念俱灰,才知道,原來自己早已將真心交付。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寧愿沒有遇見過他,不想見,如此便可不想散。
楔子
冷冷的月色,照在他的藏青長袍上,越發顯得凄愴,他懷中的女子,面色蒼白有如一朵枯萎的蘭花,若不是她嘴角那縷猩紅的血絲提醒他,他仿佛還覺得,她只是睡著了!
“筱蝶,你就那么恨我嗎?”他的聲音嘶啞而哽咽,眼睛里布滿猩紅的血絲,疲憊不堪的模樣。
她就這么恨他,恨到寧愿去死,也不愿做他的女人,想到這里,他寬厚的手掌緊緊攥起,猛然向著一旁的墻壁狠狠砸去。
“少爺!”身邊的人異口同聲地驚呼,卻引得他更加火冒三丈,揮揮手,摒退所有的隨從和下人,房間里便只剩了他和她。
這里的門窗皆被他用木條封死,暗無天日,房間里擺滿了各類品種的蘭花,清雅馥郁的芳香仿佛她身上的氣息,帶著一股特有的魔力引人窒息。
這里,是他曾囚禁她的地方,是曾令她生不如死的地方,也是他將自己的心埋葬的地方,好在,這里是她的歸處,她蘇筱蝶這輩子注定屬于他,即便是死,也只能屬于他。
【重逢】
一年前,酒香鎮。
酒香,酒香,顧名思義,這座本不起眼的江南小鎮以釀酒而聞名,其中,以釀酒世家蘇家為最。人人都稱,蘇家特制的酒不僅甘醇濃烈,并且帶有淡淡的蘭花香氣,屬酒中上品,蘇老爺還特地為此酒取了個極富詩意的名字——幽蘭。
與蘇家幽蘭酒同樣遐邇聞名的,還有蘇家小姐蘇筱蝶,傳言,蘇小姐天資聰穎,擅調酒,且極愛蘭花。這樣傳奇的女子,這樣醉人的美酒,自然吸引了大批酒商和東家少爺紛至沓來,江浩天,便是其中之一。
他看好蘇家“幽蘭酒”的發展前景,更被筱蝶的美名所吸引,于是親自到酒香鎮與蘇老爺商談,想要與蘇家簽訂一份合約,將幽蘭酒銷往全國各地。
那日,酒酣盛宴,筱蝶應父親吩咐,極不自在地與江浩天坐在一起,那男子目光如炬,大膽熾熱地望著她,任是瞎子也看得出他的居心,更何況,一向精明算計的蘇老爺。
只是,筱蝶不知,江浩天見她的第一面并非是在蘇府,而是,半年前的素蘭齋。
素蘭齋的蘭花舉世無雙,是愛蘭之人的最愛,那日,江浩天親自前往素蘭齋挑選蘭花給姑母賀壽,恰好遇見在齋中賞蘭的筱蝶。
她穿著水綠的裙褂,站在一排瑩白如玉的蘭花之中,如同從天而降的花仙一般,美輪美奐。
當然,被這一幅畫面迷住的不僅僅是江浩天,人群中亦有人小聲稱贊:“這蘇家小姐,當真是神仙一般的妙人兒,這通身的氣派,把這名貴的蘭花都比下去了。”
只是人群中遙望了一眼,他便記住了她的名字,她的模樣,然后,在許多個夜晚,她的身影都在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那感覺,仿佛他們前世便開始相識相愛,這一世,入了輪回,失了記憶,他也一眼認得出她。
第二日,蘇老爺從酒坊回來,一臉胸有成竹的模樣,眼光望向筱蝶時,更是堆砌了滿臉的笑意,他說:“筱蝶,看來,我總算沒有辜負蘇家祖輩的寄托,江少爺真是我們家的貴人。”
看父親的意思,這筆買賣十有八九是穩妥了,可筱蝶的心,卻偏偏跟著提了起來,這幾日寢食難安,仿佛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一般,無端端地提心吊膽,想了想,還是對父親勸道:“爹,我看那江少爺為人詭詐,這件事,恐怕沒那么簡單,您一定要再三考慮,千萬不要被他蒙騙了。”
蘇老爺此刻想的,都是“幽蘭酒”如何名揚天下,哪里還聽得進筱蝶的話,他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背,略有些敷衍地道:“筱蝶,爹看江少爺對你很是有心,若我們兩家聯姻,到時,他還會蒙騙我這老丈人不成?再說……”
“爹,此事不可再提了,我不會答應的。”筱蝶打斷他的話,有些惱怒地別過臉去。事情,果然如她料想的,那男子心里盤算的,也果然不只是生意。
“你還想著萬家那個小子,是不是?他哪里比得過江少爺?女兒啊!你可不要糊涂!”蘇老爺見財路受阻,自然不會答應,面上的表情也立刻變得有些緊張和難堪。
筱蝶沒有說話,算是默認,她確實還惦記著萬斯年,就算旁人再好,也入不得她的眼,她的心。
“筱蝶,這樁婚事,爹早已替你應下了,江少爺那邊,也在著手準備聘禮,再過不久,你就是江家的人了,若你再和萬家那小子牽扯不清,到時,別怪爹對他不客氣!”蘇老爺對筱蝶的態度惱羞成怒,狠狠一甩袖子,轉身而去。
過了幾日,江浩天便果真派人送了聘禮過來,大紅綢緞裝飾的箱子將整個正堂擺得滿滿當當的,如血的紅色映得筱蝶的眼睛發痛。
“筱蝶,你看,這些聘禮夠不夠?”江浩天背著手,慢慢踱步到她跟前,眉梢眼底皆蘊著春風得意。
是的,他該得意的。
江家是桐城首富,世代都是商賈,到了江浩天這一輩,也越發繁榮起來。年輕俊朗的男子,有雄心,有作為,試問天下哪個女子會不動心呢?
可偏偏,筱蝶認了死理,愛一個人,至死不渝,她愛萬斯年,情比金堅,自然不會再多瞧旁人一眼。
“江少爺費心了,筱蝶哪里受得起,還請少爺將這些東西哪里來的搬回到哪里去!這樁婚事,我不同意。”筱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略有些輕視的模樣,這表情雖是輕微,卻瞬間刺痛了江浩天的心,他的面上有一絲尷尬和慍怒,但卻極力表現得溫文爾雅,他轉到筱蝶面前,頭一次低聲下氣地道:“筱蝶,我哪里做得不好?還是,這聘禮不夠?”
蘇老爺想給江浩天一個臺階下,連忙走上前來打哈哈:“江少爺,您別聽這丫頭胡說,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著她的性子來?”
“蘇伯伯,我不能讓筱蝶受委屈,若她哪里不滿意,都可以直說,筱蝶,你……”筱蝶還未容得他將話說完,便不耐煩地轉身回房去了,蘇老爺氣得在后面跳腳,邊罵邊給江浩天賠不是。
江浩天卻只是默默望著她離開的背影,沒有說話,嘴角不經意間揚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
他確定,他是愛上這個女子了,一眼,僅僅只是半年前的匆匆一眼,他便對她朝思暮想,如今好不容易再見,他豈會這么容易放開她?
【迫嫁】
若是,心里沒有深愛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便嫁了,可如今,筱蝶心里有了萬斯年的存在,再要她割愛斷情,便是萬萬不能了。
那樣汲取了天地精華的男子,總是在午夜夢回之時出現在她的腦海,他穿月白色的錦緞長衫,戴一頂半舊的白色禮帽,他對她笑,一遍一遍喚她的名字,仿佛超脫凡俗的謫仙隱士。
如此一來,筱蝶便再也等不得了,她怕等下去,便真要與他生死永隔,陌路天涯。
于是,終于尋得了一個時機,在黑不見指的深夜里,筱蝶偷偷背了包袱來到家里的后院,那里荒廢了多年,平日里也沒人把守,人跡罕至,他要與萬斯年私奔,與他天涯海角不離散。
“斯年,你來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喚他的名字,聲音顫顫的,說不出的緊張與興奮。
沒人回應,她又緊接著喚了幾聲,腳下卻一個不穩,身子直直地跌了下去,正倒在一個人的懷里。
“斯年,你來了,你帶我走,帶我走好不好?”筱蝶緊緊地擁住眼前人的腰,將梨花帶雨的小臉深深沒入他的懷里,雖是幾日不見,卻仿似隔了千年。
“斯年?”沒有得到他的回應,她仰起臉來想要看清他的表情,不料,他的吻忽然落了下來,仿佛雨點一般,輕輕滴在她的額頭、眼睛、鼻子,最后是嘴巴,溫柔而細膩,可是,漸漸地,他的吻變得越來越激烈,霸道、強硬、讓她無法喘息。
這種狂妄的氣息,定然不是萬斯年。
筱蝶的心亂了,她用力掙脫他的束縛,驚慌失措道:“你不是斯年,你究竟是誰?”
此時,周圍忽然亮起了燈火,幾個男子舉著火把將后院照得通亮,她也終于看清了他的面容,“是你?”
江浩天半低著頭,右手輕轉著左手拇指上的青玉扳指,嘴角含笑地揶揄道:“筱蝶,你逃不掉的。”
他的話仿佛是在嘲弄她的不自量力,令筱蝶徹底失了方寸,但她的心里尚且存著一絲僥幸,她上前緊捉著他的衣袖哀求道:“你放過我,好不好?”
“不好!”他將她的手輕輕拋到一邊,堅定而決絕地打消了她的念頭。
筱蝶絕望了,可是,她死也不能背叛斯年,過了良久,她兀自傻傻地笑了起來,竟然有種凄艷的美,她說:“既然如此,你娶到的也不過是一具冰冷的尸首,我死也不會嫁給你!”
筱蝶說完,就沖著旁邊的那棵大槐樹撞去,本來是抱了必死的決心,不料,卻撞上了一堵溫暖的墻壁,她聽見他冷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你若死了,我必要他陪葬!”
此時,廢棄的小屋里忽然走出三個人來,中間的是萬斯年,他被絲絹堵住了嘴,身上五花大綁,模樣也有些落魄,身旁二人押著他走過來,緊接著便是一陣拳打腳踢。
“別打了,別打了!”筱蝶慌了,想要上前去阻止,卻被其他人緊緊捉住,絲毫動彈不得。
“若不是我派人盯著你的丫鬟,此刻,你恐怕早已和這小子遠走高飛了!筱蝶,你太讓我失望了!”他的手掌輕輕覆上她的面頰,溫熱而寬厚,但她卻覺得危險和恐懼,甚至有些屈辱,可她不能退縮。
“我答應你,我什么都答應你,別打了!”筱蝶哽咽著望了一眼萬斯年,看著一向溫潤如玉的他被一群“惡霸”所欺凌,既心疼又愧疚,此刻,她唯一的想法便是,她不能令他受苦!哪怕要低三下四地求那個她最恨的人。
晶瑩溫熱的清淚不斷滾落在江浩天的手背上,仿佛烈火一般灼傷了他的心,他讓手下停手,柔聲在她耳旁提醒道:“三日后,若你鳳冠霞帔,心甘情愿地嫁進江家來,那么,他便可以恢復自由身,但是現在,我還不能放他。”
他留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了,想是因為抓住了她的軟肋,不擔心她再次逃走,筱蝶的希望也跟著瞬間毀滅。他真是個魔鬼,輕而易舉地擊中了她的弱點,除了順從,令她別無選擇。
【心灰】
三日后,吹吹打打的迎親隊伍入了江家,鸞鳳嫁衣鴛鴦帕,覆住的卻是一具僵硬麻木的身軀,一張失魂落魄的芳華。
夜半,客人們逐漸散去,喧囂熱鬧的江府也逐漸恢復寧靜,筱蝶坐在新房的床榻邊,面若秋水,心卻已如死灰。
江浩天進門,見筱蝶早已自行揭掉了喜帕,也不惱怒,他走到她身邊去,挨著她的身坐在榻上,心里隱隱覺得歡喜。
她總算是他的人了,盡管費了一番周折,也不想去在意了。
“筱蝶,從今往后,我會好生待你,定然不讓你受半點委屈。”他慢慢抬起手來,想要去觸碰她的臉頰,卻被她嫌惡地避開,他的面上浮上一絲尷尬,手訕訕地收回來,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筱蝶,我究竟是哪里不好?令你這樣討厭。”他有些沮喪地垂著頭,心里覺得無比失落,從小他便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男人們夸他聰慧過人,女人們贊他英俊瀟灑,這樣一路走來,不曾碰過一點釘子,現如今,他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成了過錯,無論他如何討她歡心,換來的終究是冷眼相待。
筱蝶還是一言不發,冷冷的神色越發觸痛了他的心,她的沉默,她的無視,成了最強大的武器,令他不戰而敗。
“算了,今晚我去書房睡,你早點歇著。”他不想逼她,更不想強占她,因為,那樣做只會令她更加恨他,到時,他就更是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女人,終究是心軟的,他不信,他如此的縱容與寵溺,得不到她的半點回饋與感激。
翌日清早,江浩天從書房的桌案上醒來,外頭已經是晨光漸露,丫鬟們伺候完梳洗,便徑自去了筱蝶的房里。
他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見她和衣而臥,亦不忍打攪,剛要退出來,卻見桌案上擺著滿滿的字,蠅頭小楷,密密麻麻的都是三個字——萬斯年。
他的心仿佛受了巨大的打擊,豁然沉了下去,他像個任性的孩子一樣,將那些紙張攥得發皺,然后用力擲到地上。
筱蝶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吵醒,朦朧間望見他憤怒悲傷的表情,心中竟然浮上一陣報復的快感。
她起身走過來,眼睛毫不畏縮地迎上他的目光,大聲質問道:“你憑什么撕我的字?”
仍舊是不知悔改,不覺抱歉,這令江浩天的憤怒陡然增長了幾分,他將最后一張字捏成團扔在她的腳下,嘴里狠狠吐出一句:“憑我愛你。”
筱蝶冷笑著別過臉去,她覺得他的話竟然那樣可笑。愛她?愛她會將她禁錮這牢籠里,愛她會不顧她的心意將她占為己有?
這樣濃烈霸道的愛,她承受不起。
“江浩天,我為什么答應嫁你,你是知道的!”她明知這樣的話會惹怒他,她卻偏偏要說,若是他因此震怒到將她休掉,也正中了她的下懷。
筱蝶的話,恰好擊中他的痛處,當初若不是為了萬斯年的安危,她情愿送他一具冰冷的尸首。
他不喜歡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覺,努力平息下心中的暗涌,面色平靜地道:“你就那么有把握,他如今已安全了嗎?”
“江浩天,你卑鄙!”筱蝶的眼睛幾乎要迸射出火焰來,她實在,實在是高估了他的人格。
他撇過臉來,面色陰沉地冷笑,心里卻有個角落在隱隱作痛,他說:“蘇筱蝶,我從沒說過我江浩天是個好人,只要可以得到你,我情愿做個徹頭徹尾的壞人。”
這看似無情的話里,皆是滿滿的無奈與不甘,既然,他走不進她的心,那么,能強留住她的人也是好的。
筱蝶刻意避過他哀傷沮喪的目光,心中有種莫名的情愫在作怪,令她忽然覺得,他并沒有那么討厭了。
或許,他確實是愛她的,可惜,用錯了方式,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勞無功的。
【私奔】
時光在一點一滴流逝,都說日久生情,可日子久了,筱蝶對江浩天仍舊冷漠得如同路人,在他們之間,仿佛有一道無影的屏障,將他們生生隔開,不得相愛。縱然,江浩天給她最好的一切,綾羅綢緞,荊釵簪環,只要是她喜歡的,他都不惜一切,一擲千金。
可是,終究千金難買一笑,那屏障堅不可摧,仿佛在她的心里生了根,漸漸長成了參天大樹。
那屏障,便是萬斯年。
筱蝶身邊的丫鬟欣兒是蘇家陪嫁過來的,自小便在她身邊伺候,最是貼心,眼見著主子日漸消瘦,便自作主張地給萬斯年寫了信,信中,將筱蝶的近況一一描述,末了,邀他一見。
幾日后,當欣兒將回信交到筱蝶手上時,筱蝶心中既是激動又是感傷,他在信中自責,他同她訴苦,他說,他誤了她的幸福。
眼淚,就這么順著臉頰一滴一滴落在信紙上,瞬間暈開一片墨漬,猶如她此刻凌亂潮濕的心。
是夜,江浩天在外應酬未歸,欣兒支開看門的嬤嬤,還有后門把守的小廝,將一個包袱塞到筱蝶的懷里,她說:“小姐,若是見到了萬少爺,就跟他走吧!再也不要回來了!”
筱蝶感念她的忠心,卻又擔心自己走后,會令她陷入危險的境地,一時為難得不知所措,倒是欣兒冷靜地將她推出門去,不容她再猶豫不決。
如此,筱蝶便如愿以償脫了身,跌跌撞撞地在約好的巷口見到了萬斯年,他二話未說,便用力將她納入懷中,緊緊擁著她異常瘦弱的身軀,仿佛磐石一般,堅不可移。
筱蝶輕輕合上眼,他身上清淡的青草氣息令心安,她說:“斯年,帶我走吧!這次,我們走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了。”
“嗯,好,我們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你知曉幽蘭酒的秘方,到時,我們開一間酒坊,過我們自己的恩愛日子。”他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一臉幸福地暢想著他們的未來。
筱蝶卻猛然抬起臉來,略有些疑惑地打斷他的暢想:“斯年,我不知道幽蘭酒的秘方,爹爹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他的表情略僵了片刻,瞬間卻又笑了起來,他說:“沒關系,還有我,我養你。”如此簡單的一句情話,便將筱蝶的疑慮瞬間打消,她羞澀地點點頭,將臉深深埋入他的臂彎里。
第二日,江家幾乎動用了府中所有人,甚至包括巡捕房的人來尋找筱蝶,一日未果,又出了高價賞銀來尋人,一時之間,城中熱鬧非凡。
只是,江浩天不知,筱蝶和萬斯年早已連夜出了城,此刻正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鄉村里藏身,雖然粗茶淡飯,粗衣麻布,筱蝶卻依然覺得滿足和幸福。
可惜,這樣的日子也并不長久,七日后,萬斯年提出要去城中買點東西,要筱蝶安心地在家等他,不料,這無心一別,竟然成了永別。
江浩天的人沖進來的時候,筱蝶正在準備午飯,手中拿著舀水的瓢往鍋里添水,粗舊的麻布衣裙上染了大片油漬。
“筱蝶,跟我回家吧!這不該是你過的生活。”江浩天在來這里之前,心中波瀾起伏,皆是想著如何羞辱她,懲罰她,可看到她如今的落魄模樣時,卻忽然軟下了心腸,難聽的話到了嘴邊,也生生地咽了回去。
筱蝶知道自己難逃江浩天的魔掌,唯今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同萬斯年告個別再離開,可惜,就連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江浩天都不容許。
于是,筱蝶再次回到了那個金堆玉砌的牢籠里。江浩天沒有追究她逃走的過錯,卻將這一切怪罪在了欣兒身上,筱蝶看著欣兒嬌小的身軀瑟瑟發抖地跪在冰涼的地面上,心里便是說不出的愧疚和自責。
“是我逼她的,你要罰,便罰我好了!”她擋到欣兒的身前,做好了與她同舟共濟的準備。
不料,江浩天卻不緊不慢地開口道:“一個下人不清楚自己的本分,挑唆主子做些荒唐事,這樣的下人不如賣到怡情樓去,興許可以發揮她興風作浪的本事。”
話畢,幾個粗壯的漢子從門外沖進來,扯著欣兒的腕子便往外拽,欣兒的哭聲震天,江浩天卻翹著二郎腿坐在一邊,慢條斯理的喝著茶。
“江浩天!此事與欣兒無關,你要怎么罰我都可以,但是,請你放了她!”筱蝶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他面前,雖然仍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樣,但那雙明若秋水眸子里分明漾著一層淡淡的水霧,瀲滟哀憐,早已將她此刻的恐懼暴露無遺。
看著她如此著急自責的模樣,江浩天不禁揶揄一笑,他得意于自己可以操控她的情緒,雖不能令她哭,令她笑,卻能令她怒,令她惱,他喜歡這種感覺:“好,這是你說的,饒她可以,但我要你發誓,從今往后,和萬斯年恩斷義絕,永不相見,若違此誓,萬斯年不得好死,蘇家上下永無寧日。”
這樣狠毒冷血的誓言,句句戳中她的軟肋,他不要她對自己詛咒發誓,卻拿著她最在乎的人來威脅,實在是狡詐至極。
筱蝶一字一句地重復著他的話,眼淚生生落下,心里的悲哀無助如同潮水一般,瞬間將她淹沒。
【囚禁】
夜幕降臨,天邊的一彎孤月默默散發著清冷的光輝,她白凈細膩的肌膚在月光的映襯下,如同一條光潔無瑕的白色錦緞。
他的手滾燙熾熱,游走在她的面頰,如同烙鐵一般將她灼傷,她別過臉去,避開他此刻灼灼燃燒的目光,溫熱的眼淚順著眼角緩緩滴在枕頭上。
“看著我。”他不容她躲閃,雙手輕輕扳過她的臉來,小聲在她耳旁呢喃,溫柔喑啞的嗓音仿佛含著蠱惑一般,令她方寸大亂。
“筱蝶,愛我不好嗎?何必要做那些徒勞之事呢?我說過,這輩子,都不會放開你。”他的唇輕輕吻在她的眼角,溫柔地將她的眼淚通通吻干。
他的話,如此無奈,如此深情,竟令筱蝶的心驀然跟著柔軟了幾分,整個屋子里散發著一股清幽淡雅的香味,是“大唐鳳羽”的香氣。
他知道她喜歡蘭花,于是,天南海北地尋來各類品種的蘭花供她賞玩,還有這盆名貴稀缺的蓮瓣蘭花——大唐鳳羽。
這個男人,如此狂熱而霸道地愛著她,如此寵溺和縱容地愛著她,這一刻,她竟有一瞬間的恍惚,因此,當他的吻落下來的時候,她并沒有反抗。
于是,他的熱情、欲望,也跟著一發不可收拾。
“不,我不能。”在最后一刻,萬斯年的影子忽然浮上她的心頭,她想起他們之間的海誓山盟,她仿佛看到他正用鄙夷失望的眼神望著她,她受不了這樣的想象。
“筱蝶,我是你的丈夫。”他低下頭去,試圖繼續,她卻猛然推開他的身子,氣喘吁吁地擁緊自己的肩膀,大聲且直接地拒絕道:“我不能愛你,即使,即使你囚禁了我的人,占有了我的身體,我的心還是會飛到斯年那里,我蘇筱蝶這輩子,除了萬斯年,再也不會愛任何人了!”
這話,不僅僅是說給他聽的,也是說給她自己聽的。她覺得此刻的自己如此不堪,她恨自己如此輕易地就背叛了萬斯年。
江浩天睖睜片刻,她的話像是一瓢冷水,毫無防備地兜頭澆下來,將他的希望,他的歡喜瞬間澆滅。
她不愛他。
這樣的真相從她口中赤裸裸地講出來,竟然擁有如此大的殺傷力。
“筱蝶!是你要替欣兒受過的!如今反悔,太晚了!”他不肯面對她不愛他的事實,更不容她臨陣退縮,將她細軟的手腕固定在枕頭兩側,粗暴的吻便落了下來。
此時的他,是暗夜里的魔鬼,因為她的無情而釋放出煞人的魔性,他的動作不再溫柔,他的話語不再溫情,他被她逼到了絕境,他想和她一同下地獄。
筱蝶被他蠻橫的力道禁錮,動彈不得,只能由著他予取予求,她的眼淚源源不斷地流向枕側,哭喊哀求,都沒有任何用處。
當疼痛襲來之時,筱蝶覺得自己如同河灘上一尾擱淺的魚,周身沒了力氣。朦朧之中,她看見他饜足的表情,聽到他嘲諷似的在她耳邊低笑:“筱蝶,你看,我要你是我的,你就得是我的,我何必經過你的同意?”
接下來,他一路攻城掠地,帶給她難以承受的疼痛與快感,筱蝶如同狂風暴雨之中,一株無助脆弱的蘭花般,被狠狠地摧殘與折磨著。
漸漸地,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印象里,只剩下江浩天殘忍地掠奪和冷酷的笑意。
清早,筱蝶被窗外的敲砸聲所吵醒,她想起來看個究竟,但渾身如同被車輪碾過一般疼痛。筱蝶看著下人們不斷地在她的窗子上釘著什么,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忍著疼痛下了床,伸手推了一下窗子,卻發現窗子被釘得死死的,再去推門,卻發現門也被上了鎖。
“江浩天!放我出去!”她不停地拍門,并且大聲地喚他的名字,可是,卻沒人理她。
江浩天抱臂站在門側,目光清冷地望著這一切,嘴角竟然浮上一抹殘忍的笑意,他倒是要看看,這里“銅墻鐵壁”,她的心要怎么飛到萬斯年身邊去!
筱蝶的叫喊聲越來越凄厲,竟令江浩天的心霎時煩亂起來,正要離開之時,身邊的阿吉忽然小跑著過來,在他耳畔小聲說了什么,江浩天的臉便立刻陰沉下來,遲疑了一下,仍是踱步走到了前廳。
“你來這里做什么?”身穿月白長袍的人正背著身喝茶,江浩天走進去,略有些不耐煩地對他道。
“我以為江少爺忘了我們之間的協議了,當初,若不是我通知江少爺,恐怕,筱蝶和我還過著恩愛日子呢!”那人緩緩轉過臉來,仍舊是白凈斯文的模樣。
“幽蘭酒的秘方,老爺子看得比他的命還要重要,哪有那么容易到手?”江浩天面無表情地背著手,右手卻在后面緊握成拳,心里著實不痛快,他何時被人這樣要挾過?
“若你不遵守協議,那我只好把筱蝶帶走了!我知道筱蝶對我余情未了,即便我帶不走她的人,不見得帶不走她的心。若你遵守協議,我便可以與你演一場戲,令她對我徹底死心,到時,你再對她呵護有加,她或許很快會愛上你。”這樣的一番話,真不像是這張臉的主人說出來的,一直以來,筱蝶愛他的溫文爾雅,愛他的纖塵不染,可她如何知道,這個男人不過是一個唯利是圖,只知道利用她的偽君子罷了!
“好!”江浩天濃眉緊皺,想了想,終是應下了,無論如何,只要筱蝶能夠愛上他,什么方法都是值得一試的,況且,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贏得過眼前這個虛偽、無情的小人,給筱蝶幸福。
二人的意愿達成了一致,各自盤算著如何各取所需,卻不曾注意到,門外那抹一閃而過的身影,更不曾意料到,這番對話已盡數落入聽者的耳中。
【仇視】
又過了幾日,江府忽然流言四起,下人們紛紛議論起剛剛發生在桐城西郊的一宗謎案,聽說,死者長相俊朗,是酒香鎮人士,正是幾日前,來江府拜訪過的萬斯年。
自從筱蝶被江浩天囚禁之后,便仿佛與世隔絕,除了江浩天與照顧她的欣兒,她幾乎見不到旁人。
那日,欣兒進來給她送飯,便將這一聽來的消息告訴了筱蝶,彼時,她整日郁郁寡歡,身體已有些耗損,乍一聽說萬斯年已死時,胸口像被猛然堵住一般,一時掌不住,一口血便硬生生地吐了出來。
“怎么會這樣?斯年,斯年怎么會死呢?”筱蝶不可置信地搖著欣兒的手臂,邊咳便質疑。
欣兒卻忽然面露難色,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這令筱蝶越發著急起來:“欣兒,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些告訴我。”
欣兒左顧右盼,支支吾吾地不肯說,直到筱蝶苦苦哀求,她這才吞吐道:“小姐,我倒不是知道什么,只是覺得,萬少爺死得有些蹊蹺罷了!前幾日他還來過府里,想是因為擔心小姐安危,特意來探望,我瞧見少爺在前廳與他交談了幾句,便差人將他送走了,可巧,這幾日他就出事了。”
竟然,是這樣。筱蝶忽然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便暈倒在地上,江府也立刻跟著亂成一團。
江浩天請來的大夫說,她是由于這幾日寢食難安,身子太虛,才會昏倒,并無大礙,這才令他一直懸著的心放下來。
“若你再不吃東西,就算是強喂,我也要你吃下去!”江浩天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又是心疼,又是責怪,早已忘了前幾日她是如何地沖撞他。
“江浩天,你別再裝了,你這輩子都不要妄想我會愛上你。”她的嘴唇蒼白,眼角猶掛著淚痕,柔弱不堪的模樣偏偏說出這樣冷漠無情的話。
“你!”江浩天再次被她的言語激怒,大手不聽使喚地掐住她纖細的頸子,略一使力,便令她痛苦地皺起眉頭。
“求我,說你愛我,我便放了你。”他以命要挾她,為的不過是聽她嘴里說出一句好聽的話來,可她偏偏不肯。
“你可以殺了我,像殺掉斯年那樣殺了我,可是,妄想我會說出愛你這種違心的話。”她倔犟地仰著頭,眼睛與他對視,并沒有露出半分怯意。
他最終還是狠不下心,舍不得殺了她,他頹然地松開手,一臉慍怒地質問:“誰說是我殺了萬斯年?”
筱蝶卻冷笑一聲,十分不屑地撇過臉去,無視他的疑問與憤怒:“你做過的事,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如今何必偽裝。”
“看來,你已認定我是殺人兇手了?”他知道,此時此刻,她聽不進他的任何解釋與辯解,她一相情愿地認為他是個陰險狡詐的卑鄙小人,甚至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即便是我殺的,你能奈我如何?”他狂妄而任性地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筱蝶的衣服也跟著分崩離析。既然,她認定他是個惡人,他又何必對她太好?
“江浩天,你還不如直接殺了我!”筱蝶驚恐地瞪大眼睛,雙手死死地揪住殘破的衣片,聲音凄厲地大聲喊道。
“筱蝶,我不會讓你死,我只會讓你,生不如死!”他用衣服綁住她的手臂固定在床頭,任她如何哀求與告饒,也沒有半分心軟。
他的吻時而輕如鵝毛,時而狂如驟雨,這對筱蝶來說是一種比死還要痛苦的折磨,因為她的身體開始變得不由自主,破碎的呻吟也禁不住從嘴巴里溢出來。
“筱蝶,你是愛我的,你的身體已經在投降了。”江浩天滿意地注視著她的反應,見她故意咬唇壓抑自己,便懲罰似用舌撬開她的唇齒,聽她無助哀求的聲音再次響起,他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任由自己對她為所欲為。
他將她當成了心愛的寵物,給她最好的一切,卻時刻擔心她會逃走和背叛,只有,只有她在他身下時,他才覺得她是真實的,是完完全全屬于他的。
等到這場噩夢結束之后,筱蝶疲憊地合上雙眼,腦海中卻不停地閃現出萬斯年的影子,他溫暖淡漠的笑意,他豐神俊朗的面龐,便連做夢,也會夢到他,在夢中,他口口聲聲訴說自己的冤屈,他要筱蝶幫他報仇,一轉眼,又是他死去的樣子,雙眼緊閉,渾身都被鮮血浸透,每當這時,筱蝶便會被突然驚醒,冷汗涔涔。于是,她終于決定,要替萬斯年報仇,她要江浩天犯下的罪孽以命償還。
五日后,恰好是筱蝶的生日,她特意讓欣兒備了酒菜,邀他來為她慶祝,并且只字不提過去的事。
等到他喝得有些微醺之時,她忽然從身后摟住他的腰腹,自責懊悔道:“浩天,這幾日,我思前想后,覺得自己實在太任性了,女人這一輩子,不就是想找個疼愛自己的丈夫嗎?而我,身邊有個這樣的你,卻偏偏不懂得珍惜。”
江浩天驚喜于她的轉變,仍舊一杯接一杯地喝著她倒的酒,并且毫無防備地攬她入懷:“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即便你今日倒的是毒酒,我也甘之如飴。”
話畢,他的吻便落了下來,帶著淡淡的酒氣,在她的唇上游走,筱蝶狡黠一笑,手臂慢慢摟緊他的頸子,加深這個狂熱的吻,江浩天訝異于她的主動和大膽,瞬間卻又歡喜起來,他站起身來,將她攔腰抱起來,慢慢往床榻走去。
“筱蝶,筱蝶……”他一遍一遍地喚她的名字,雙手急不可耐地去解她的衣服,筱蝶平靜地瞪著他眼底的火熱,心里卻在竊笑,趁他不注意,她的手探到枕頭底下摸索著,有些發狠地在他耳旁道:“江浩天,你該為你所做的事,付出一點代價了。”
“你——”江浩天的手瞬間僵住,臉上的表情也逐漸冷卻,筱蝶的手中握著一把血淋淋的匕首,正插在他的胸口上。
“筱蝶,你,你就這么恨我嗎?”他用力捂著流血的胸口,眼里沒有恨意,只有失望和不甘。
“拿紙筆來!”趁著還有意識,他大吼一聲,面上的表情也變得扭曲和痛苦,筱蝶被他的吼聲嚇到,手中的匕首“啪”的一聲落了地,立刻慌慌張張地去拿紙筆。
看著他顫抖地寫下“遺書”二字,筱蝶驚呼道:“你這是?”
“若不如此,恐怕,你這丫頭的下半生都要在牢獄里度過了。”他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伸出手去想觸摸一下她的臉,沒想到,竟一頭栽倒在她懷里。
“江浩天!”筱蝶徹底慌了,這一刻,她居然會害怕他死。心里掙扎了片刻,終于還是沖著外面大聲喊道:“來人啊!快叫大夫。”
【悔悟】
筱蝶不敢想,若是江浩天真的死了,她會怎么樣,好在,他活著,她竟因此而覺得慶幸。
這兩日,江浩天的傷情雖逐漸穩定下來,可惜,仍是昏迷不醒。大夫說,這一刀雖未傷及要害,卻令他元氣大傷,要等他醒過來,或許要一年半載,抑或是這一輩子都不會再醒來。
筱蝶怔怔地望著他的睡顏,心里的某個角落被隱隱觸動,她忽然想起他說過的話,他說:“筱蝶,愛我不好嗎?”
他這樣心高氣傲的男子,這一生,大概沒有求過任何人吧!可是,他到死,都還是惦念著她的安危。
這樣想著,心中的怨恨竟驀然沖淡了幾分,她細長冰涼的手指,輕輕拂過他的濃眉,那里,因為生氣總是緊皺著,此刻,卻仿佛卸下了防備,放松地舒展開來。此時的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一身戾氣盡褪,恬淡安寧的表情仿佛與世無爭的嬰兒。
欣兒走進來時,恰好看見這一幕,陰沉的面容更加清冷了幾分,她別過臉去,低聲道:“小姐,阿吉在外面,他說有事要見你。”
筱蝶略有些羞窘地將手收回來,走到門口時正看見阿吉跪在地上,他說:“少奶奶,萬斯年是我殺的,當日,是我邀他到城西的破廟見面,阿吉受少爺之恩,無以為報,只好為他除去心頭大患,此事與少爺無關。”
聽到事實的真相,筱蝶驚得向后倒退了幾步,仿佛如大夢初醒一般,還未來得及反應,巡捕房的人便沖進來將阿吉帶走了。
原來,愛恨情仇,只不過是藏在塵囂煙云里的一把利劍,煙消云散時,不偏不倚地扎進她的心窩深處。
她愛的男子為她而死,而愛她的男子卻被她親手所傷,她自認善良,冥冥之中,卻做了最冷血的劊子手,這讓筱蝶無法原諒自己。
這幾天,她日夜守在江浩天的身邊,手中始終攥著一包毒藥,她覺得自己的心,整日被愧歉所折磨,還不如一死了之。
恰好那日,大夫來查看江浩天的病情,不料,大夫三緘其口,最終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恐怕,他還是難逃一死了。
當時,筱蝶只覺得萬念俱灰,她步履蹣跚地回到房里,將那包毒藥灑入茶水中,心中豁然明朗了許多。
這包毒藥,是她在上花轎時便帶在身上的,若不是江浩天一直用萬斯年的安危來要挾她,恐怕,她早已死在那迎親的花轎上了。
筱蝶寫好遺書,剛要喝下茶杯里的毒茶,欣兒卻忽然破門而入,清秀年輕的臉龐上不再是低眉順眼的模樣,她咬牙切齒地道:“蘇筱蝶,你這心狠手辣的女人。”語罷,給了筱蝶猝不及防的一巴掌。
“欣兒,你這是?”筱蝶捂著發燙的臉頰,略有些吃驚地問道,她自認為從來沒有虧待過她,如今,她何來如此大的怒氣?
“蘇筱蝶,你不就是命比我好嗎?否則,我還有哪里不如你?為什么少爺對你死心塌地,對我,卻連一眼也不多看?可惜啊,你比我可憐得多,當日,我故意慫恿你和萬斯年私奔,不料他卻將你們的行蹤故意透露給少爺,只為了換取幽蘭酒的秘方,我親耳聽到,他來府里向少爺索要秘方。我故意讓你以為是少爺殺了萬斯年,不過是為了讓你更恨他,蘇筱蝶,萬斯年一天都沒愛過你,你卻傻得為他自殺,而你,卻親手傷了那么愛你的少爺,你真是太笨了!”欣兒的笑容越發猖狂,她故意讓筱蝶在死前知道這一切,她就是要讓她死不瞑目。
原來,竟是如此,可是,江浩天為什么不說出萬斯年的真面目呢?也許是,怕她傷心吧!
這個男人,寧愿自己承認委屈與誤解,也不想讓她受一絲傷害,而她,卻親手推他入地獄,想到此,筱蝶的心里越發愧疚和難過起來。
此刻,筱蝶猛然意識到,不知從何時起,這個男人已然悄悄占據了她的內心,給了她那么多的愛和那么多的感動,讓她回想起他來,已不再是怨恨,而是,滿滿的喜悅。
“浩天,浩天……”筱蝶忽然想要告訴他,她錯了,她其實是喜歡他的,于是,放下手中的毒茶,便要往外跑,不料,欣兒卻一步上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還想再去見他嗎?蘇筱蝶,你已經沒有這個資格了!”欣兒是下人出身,力氣本就大過筱蝶,況且,筱蝶連日里來為江浩天的病傷神,身體已經虛弱很多,被她輕輕一推,便輕易倒在地上。
“蘇筱蝶,今日我便要為少爺報仇,我看你還如何見他。”欣兒一手捏住筱蝶的嘴巴,一手將杯子里的毒茶悉數灌到她的嘴里,見她嘴角流血,這才得意地揚長而去。
此時,毒藥已經漸漸滲進筱蝶的五臟六腑,她的表情也變得越來越痛苦,但她還是不肯死心地向外爬,她只不過想在死之前再見他一面罷了!可是,她的力氣越來越小,最后,竟一點也動不了了。
可是,她的眼前卻忽然清晰地浮現出一個男子的面容來,穿著藏青長袍,戴著黑紗禮帽,豐神俊秀,器宇軒昂,不是萬斯年,卻是,江浩天。
這輩子,他愛她愛得辛苦,下輩子,這苦便讓她一個人承受好了,到時,她一定不會再與他錯過。
尾聲
一年后,深秋,靜安寺。
夕陽西下,一名小和尚在寺院的許愿樹旁清掃樹葉,只聽“砰”的一聲,樹上忽然掉下一個許愿用的寶牒。
小和尚走過去,撿起來剛要幫香客扔回樹上,卻見寶牒上的一行蠅頭小楷十分眼熟,上面寫著:“愿佛祖保佑,夫君浩天身體早日康復。”落款是:蘇筱蝶。
迎著微涼的秋風,小和尚的眼角有淚滑落,上面的日期,正是江浩天昏迷的那些日子。
而如今的江浩天,已不再是桐城呼風喚雨的富家少爺,只是靜安寺里,一名普普通通的僧人。
他以為,她從來沒有愛過他,他以為,她寧愿死也不肯做他的女人。原來,只是愛太遲,她沒有想到,他也沒有等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