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藤摸瓜找到百變銀狼的老巢后,守株待兔等來的卻是一場更大的迷霧。秦斯揚與何心洛身陷疑情風波,澈溪坦言與秦斯揚的夙緣后,等待她的,是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悲痛還是寧為玉碎不瓦全的決裂?新出場的小王爺的貼身小影衛嬌羞強大,哪個才是真正的她?終于露面的百變銀狼身上,背負的字究竟是殺孽累累,還是冤情重重?
楔子
金陽縣衙的正門,負責值夜的衙役正坐在抱廈外的椅子上打著磕睡,卷在身上的薄被裹得很緊,他微垂著頭,發出微微的鼾聲,不知睡夢中見到什么好吃的,吧嗒了兩下嘴,頭一歪,睡得更沉了。
一個削瘦的身影輕盈地從他對面墻頭掠下,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來人也似乎完全沒在意他的存在,如靈巧的貓般閃進縣衙的后院。
在片刻遲疑后,幽靈般的身影轉向了最東面的廂房。
因是深夜,院中一片寂靜,間或有幾只夜鴉遙遙傳來幾聲“咕咕”的低叫,聽來有些瘆人。
借著朦朧月光,黑衣人輕輕摸到了窗邊,向房中望去。
屋內的陳設極盡奢華,水晶簾,云羅錦被,未垂下的帳簾四角懸著的蘭麝香囊和室內殘留的上等瑞腦靜神香的味道混合成一種清冽的冷香,和那個吊了一半在床外的腳,讓來人的嘴角浮出一抹輕笑。
推門而入,行至床前,輕輕伸手,想幫他掖好被角。
李子沐猶在睡夢中卻似乎察覺到什么,鼻子微微抽了抽,翻了個身轉向外側,似是有意無意般,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1. 心霧起
何心洛氣匆匆沖進李子沐房里的時候,發現這家伙不知道剛剛在干什么,居然一副慌慌張張的心虛表情,端了個根本就沒有茶的茶碗往嘴邊送,表面上還強作鎮定地沖自己擠出一抹怪笑:“喲,心洛,這么早啊!”
“好什么好?你剛才在干什么?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何心洛一邊說,一邊掀起珠簾往他床上瞧了瞧,又鉆到屏風后找了找。
“你這個樣子還真是有點像來捉奸的?。 崩钭鱼逡娝鶅仁易撸吹顾闪丝跉猓D眸望向門外似是迎風微微搖晃了一下的樹葉,恢復了一貫的玩世不恭:“怎么樣,有什么發現嗎?”
何心洛火大地將珠簾掀得噼啪輕響,氣鼓鼓地在李子沐旁邊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杯隔夜的冷茶一飲而盡后將茶杯重重放回桌上:“斯揚哥真的不在你這兒?”
“秦老頭兒?他怎么可能真的在我這里?”李子沐夸張地做捧心狀,“難不成心洛你還以為我和他有奸情嗎?天地良心啊,我對你一片赤子之心……”
何心洛不等他說完,忽然挫敗地低下頭,眼中居然隱約有淚光閃爍:“斯揚哥最近好像都在躲著我!”
“躲你?”李子沐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來,“喂,不是我說你。你如果因為這種事而生他的氣,會不會有點太大題小做了?他最近查百變銀狼的老巢,因為不放心老方他們,所以都親力親為了……”
“不是這樣子的!”何心洛強忍著淚意,“這陣子他每天起早貪黑查案子,我怕他累壞了,所以想叫他不要這么拼。結果每次他一看見我,不是說他好累想休息,就是說他要馬上出門,根本都不給我機會跟他說話,可是他明明有空去給爹喂藥,還有空教捕頭們練拳。獨獨就是對我熟視無睹。最奇怪的是,他昨晚一整晚都沒回來……”
李子沐心中一凜,雖然知道何心洛的擔心不無道理,表面上卻仍是一派輕松:“真是受不了你們這些姑娘家的,平時沒事這么愛胡思亂想,你還不了解秦老頭兒的為人嗎?一查起案子來就六親不認……”
“這不是重點!”何心洛見他始終不肯站自己這邊,氣得拍案而起道:“重點是,我很了解他,他忽然對我這樣,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以他的身手,能出什么事?”
“我懷疑……現在在縣衙的斯揚哥,不是真正的斯揚哥!”何心洛臉上的表情異常認真,“你想,那個百變銀狼不是最擅長易容嗎?還有那個澈溪,天知道會不會是斯揚哥追查他們的時候,被他們發現了,然后,然后……他們就捉了他,并且易容成他的樣子來縣衙粉飾太平……”她一邊說,一邊緊緊揪住李子沐的袖管,“王爺,我聽斯揚哥說過,你的令牌可以調動府臺衙門的人,對吧?不如你趕緊去府衙調兵,我們一起去澈溪住的那個地方搜查一遍,搞不好,搞不好真正的斯揚哥現在正被他們關在什么地方呢……”她說到這兒,眼淚已經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李子沐見她一哭,頓時手忙腳亂起來:“你別哭??!秦老頭兒要是真有什么事,我焉有坐視不管之理?可是現在大家都沒覺得他有什么問題,只有你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萬一我們貿然行動,打草驚蛇,破壞了秦老頭兒的計劃的話,他會吃了我的!”
“可是,他真的在躲我,如果他不是假的秦斯揚,為什么不肯接近我?就是因為他是百變銀狼或者澈溪易容的,所以他不敢跟我過多接觸。因為整個縣衙,最了解他的人就是我。他在我面前只要一個不慎說錯一句話,或者答錯一個問題就會引起我的懷疑……”
李子沐一邊拿手帕給她拭淚,一邊脫口而出道:“可是他現在這樣故意躲你,還不是照樣引起你懷疑了?”
“你……”何心洛仰起淚眼,咬著唇死死地盯著他,“說到底,你根本不相信我!”
“不是我不相信你……”
“算了!當我沒來過,我自己會想辦法的!就算不靠你,我也一定會把斯揚哥救出來的!”說著何心洛一跺腳,轉身就要走。
“別別別!”李子沐連忙拉住她,一邊以手扶額暗叫無奈,真要讓這個小姑奶奶去救秦斯揚的話,估計只會把事情越鬧越糟。
“好好好,算我怕你了,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只是去府衙調兵的事非同小可,你給我一點時間,我答應你,最遲明天下午,如果你還是這么肯定秦老頭兒有問題的話,我一定幫你查清此事,好不好?”李子沐說著,對著院外大聲叫道,“星兒!星兒!”
“哎!”正在廚房忙著煎藥的星兒小跑著沖出來,“王爺?”
“你看你,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昨晚肯定也沒睡好!”李子沐說著,沖星兒使了個眼色,“先扶小姐去睡一覺吧!”
何心洛這才點頭,走到門口猶不放心道地轉身道:“李子沐,你最好真的會想辦法處理此事。要是讓我知道你在唬弄我的話,這一輩子我都不會放過你的!”
李子沐哭笑不得:“是是是!我要是害死了你的斯揚哥,我拿我自己的命賠給你這總行了吧!”
“你想得美!”何心洛眼中這才有了點笑意,轉身和星兒走了。
直到她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何心洛住的小屋內,李子沐才轉身對著方才微晃的樹上打了個響指。
一道黑色的身影,疾電般從樹上枝葉最繁盛的地方掠了下來,閃身進了屋。
李子沐走到書案前,迅速在紙上畫出一張秦斯揚的畫像:“馬上找到這個人,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有他的下落立即來通知我!”
“可是,”黑衣人略有些遲疑,因為被黑巾掩了臉,連聲音聽起來都有些模糊,“屬下才剛到金陽,王爺身邊也有可能有危險啊……”
李子沐驀然轉身:“我答應心洛了,你沒聽見?”
黑衣人的身子微震,片刻之后一拱手,出門之后,一個白鶴沖天,直接掠上了屋頂。
2.烈陽灼
正午的陽光明晃晃地照進百花街的小巷里,小巷盡頭的小院里跪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不同于在綺香樓時的濃妝艷抹,此刻的她脂粉未施,素面朝天,一身素雅的淡黃色襦裙,長發隨意綰了個雙螺,配以同色絲帶,有著洗盡鉛華后的恬靜之美。
小院斜前方有棟宅子,秦斯揚整個人伏在大宅的屋頂上,拭了拭額上的汗,說不清是緊張還是燥熱。
原本一直站在屋里的男人以手負背,緩緩走了出來,與此同時,原本空蕩蕩的小巷里有頂青昵小轎也緩緩行來。
“澈溪,你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男人搖著頭,微微嘆了口氣,便開門徑自上了轎子。而那幾個轎夫的表情有些詭異。
雖是四張截然不同的中年臉龐,卻都有一樣空茫的眼和木然的神情,見男人上了轎,便仿似傀儡般抬起轎子,調轉方向向巷口走去。
而一直跪在院中的澈溪,似乎完全沒有要起來的意思,仍是怔怔地跪在院中的青石板上。
秦斯揚看著那頂轎子漸遠,終于還是咬牙,飛身從屋頂上下來,輕輕落在院中:“他人都走了,你這樣跪在這里又有什么意義?”
澈溪愕然望向他:“你,你怎么會知道這里?你跟蹤……”
“你太高估我的輕巧了,對付一般人還好,如果是他的話,我還真是沒什么把握!”秦斯揚自我解嘲式地揚起嘴角:“在屋頂曬了這么久,不請我進去喝杯茶嗎?”
“只要你不怕我在茶里下毒!”澈溪笑了笑,緩緩從地上爬起來,無奈跪的時間太久,膝蓋和小腿都有些發麻,剛一直起腰腳下便有點發軟。
秦斯揚連忙伸手扶住她,澈溪似乎沒想到一向不茍言笑的他會有對自己如此體貼的一刻,微側著頭別具深意地靜靜看著他。
秦斯揚瞧出她的變化,連忙不自在地輕咳一聲,確定她站穩了便急忙縮回手與她一前一后進了屋。
澈溪幫他倒了杯茶,狀似不經意地問道:“秦捕頭不打算告訴我,您是如何找到這里的?”
“如果我說,從你離開縣衙那天起,你的一舉一動便在我們的掌握之中,你會相信嗎?”秦斯揚吹涼了茶才淺抿一口。
“怪不得我義父這么喜歡你了!”澈溪掩口輕笑起來,“你果然比他想像得還要聰明!”
秦斯揚一愣:“義父?”
“是啊,就是你們稱之為百變銀狼的那位大人!”澈溪說著,緩緩起身推開窗戶,“秦捕頭既然見到他了,卻特意等他走了之后才現身,這么說,是有什么事情,想單獨跟我說嘍?”
“我來是想請澈溪姑娘告訴我何大人現在在哪里!”
“何大人?”澈溪微微一笑,“你剛剛不是瞧見他走了嗎?想找他的話,以你的腳程現在跟上去還來得及的!”
“我問的是真正的何大人!”秦斯揚略有些不耐地皺起眉,“現在這個在縣衙里的何大人,根本就不是真的!從當初齊世安關心心洛買什么菜開始我就在懷疑了,雖然他可以易容成大人的樣子,模仿出大人的聲音,但是生活上的喜好還是會露出不少破綻的!”
“就算你的猜測是真的好了,你又憑什么認為我會幫你?”澈溪說著,忽然風塵十足地嫣然一笑,一把鉤住了秦斯揚的手臂,“你憑什么認為,我會去幫一個當年收留我,給了我希望,卻又馬上拋棄我,害我變成如今這種樣子的人?”她說到這兒,一字一頓地喚他,“秦哥哥!”
秦斯揚聞言,心頭仿佛被什么重物擊了一下,這才明白為什么一直以來看到澈溪時,總有那種似曾相識的熟稔:“你……你是那個紅豆?”
是她?居然是她?
當年在京城他偶然與父親抓住偷了父親錢袋的澈溪,父親見她年幼失怙,又受人擺步,一時心軟將她帶回了秦家。豈料結果兩個月后,父親不知何故忽然放下了京中一切,帶他來了金陽做了個小小的捕頭。
猶記得那時澈溪六歲,他七歲,他自幼性格沉默,她也因為多年流浪生活,說話做事十分拘謹。每每見到他,總是紅著臉,畢恭畢敬地叫一聲秦哥哥。爹帶他離京趕赴金陽那天,下了極大的雨,她站在門口,看他和爹爹離開,一雙淚光盈盈的眸子,咬得死緊的唇,卻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求爹爹帶上她。
“沒錯,我就是當年那個聽你說一切苦難都已經過去,以后你和秦叔會保護我的紅豆!”澈溪眼中的寒意濃得化不開,“你知不知道,那是我記事以來聽到的第一個承諾?這些年來,我沒有一天不在想,興許你們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會把我和老管家丟在京城。直到在金陽重逢,你看見我卻一點也不記得我。而我無數次看著你跟那個何心洛在一起,覺得自己就像個傻瓜。從頭到尾,只有我一個人在乎,只有我一個人認真……你甚至,甚至根本都不記世上還有我這樣一個人的存在。而我,卻把你當成了我的全部世界,甚至還奢望有一天,你會去找我……”她說到這兒,忽然笑了起來,一邊笑,眼中卻有淚水籟籟掉落,“所以,秦斯揚,你有什么資格來求我幫你?你憑什么認為我會站在一個害我對這個世界徹底絕望了的男人身邊?”
秦斯揚心中的愧疚排山倒海般洶涌而來:“對不起……當年爹帶我來金陽沒多久就出事了。我自己寄人籬下,根本沒有能力去尋你回來。后來我當上捕快曾經派人去京中的舊宅給你捎口信,只是那人回來說,宅子荒廢多年,我也就沒有再追查此事……”
“夠了!”澈溪忽然發出凄厲的狂笑,“你和義父一樣,又想把一切歸結于造化和命運是不是?憑什么?憑什么我就是冥冥中注定要被離棄被遺忘的那一個?倘若當年,你爹沒有帶你離開京城,如今,能得到你所有愛的人就是我??!你對何心洛的所有好,本該都是我的!我甚至比她喜歡你更久??!”她說到這兒,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抓住了秦斯揚的手,“你這么在乎那個何大人的下落,一定又是為了她是不是?”
瞧她陰晴不定的模樣,秦斯揚的眼神倏地一沉:“別說何大人待我這么多年的恩情,就算是個普通人,你們也沒有權利決定別人的死活。況且,我答應過洛兒,一定會讓何大人在我們成親那天,開開心心把她親自交到我手上,所以,無論如何,我絕不會讓何大人出事的!”他平靜的臉上已經看不到一絲真實情緒,轉身,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走去。
“慢著!”澈溪在身后叫住他,“你既然敢在我面前現身,就不怕我告訴義父你們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嗎?”
“我還來找你,是因為我沒把你當敵人看。但是……現在我不覺得我們之間還有什么可談的!”秦斯揚深沉如海的眸子直勾勾地凝睇著她,“如果這就是你說的喜歡我的方式,那我很慶幸這些年我沒有記住你!”
“秦斯揚!”澈溪的眼中仿佛有一把把尖銳的冰刀,向秦斯揚刺去,“那你就回縣衙等著接收那位何大人的尸體吧!”
秦斯揚心中燃起熊熊的怒意,腳步停了停,卻只是握緊了拳頭,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小院。
3.酒傷神
“小二,再來一壺酒!”秦斯揚倒盡壺中最后一滴酒后,沖躲在一旁偷偷打量自己半天的二狗子吼道。
“秦捕頭,您看您這都喝了四壺了,咱們望月樓的酒雖說醇綿,可也不帶這樣喝的??!您看這天都沒黑,何姑娘沒準還在等您回家吃飯呢!”二狗子壯著膽子勸著滿臉通紅的秦斯揚,實在不習慣平素沉穩寡言的他此刻這副醉醺醺的模樣。
秦斯揚挑高了眉,黑眸落在他身上,目光如淬毒的刀刃,殺人于無形:“你說什么?”
二狗子被他這么一瞪,嚇得魂都要飛出來了,就怕他抄起那把劍來把自己削了,連忙搖頭:“沒沒沒,我嘴賤胡說八道,您就當我放了個屁!我這就給您拿酒去……”
“算了!”秦斯揚輕嘆了一聲,拿出一錠碎銀放在桌邊,起身便朝門外走去。
二狗子一愣,剛想習慣性來一句:“您慢走!”就聽秦斯揚忽然轉身望向他,“二狗子,你娶妻了嗎?”
“年初剛娶的媳婦!是隔壁村的春妮,長得還算湊合,嘿嘿……”二狗子略有些羞澀地摸了摸后腦勺兒,“秦捕頭您問這個干什么?”
“沒什么!”秦斯揚搖了搖頭,笑容里有幾分澀意,“以后我要是不干捕頭了,就去你們家隔壁買塊地,跟你做鄰居好了!”
原來做人還是最簡單的好吧?倘若他不是這金陽縣的捕頭,而是像二狗子一樣,當個普普通通的跑堂小二,也許,也能像他一樣,找個尋常的女人過普通生活。
可惜,他不是二狗子!
自從發現百變銀狼的確是易容成何大人的樣子潛伏在縣衙之后,他就開始陷入一種莫名的焦躁中,直覺告訴他,百變銀獄雖然殘忍但應該不至于沒有理由地殺人。但是只要一想到何大人可能已經死了,他心里就會有種前所未有的慌亂感。
這幾天,他完全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何心洛。如果現在告訴她,在房里躺著裝病的何大人根本不是她爹,她能接受得了嗎?可是,如果現在告訴她的話,一方面依她沖動的性格,她肯定會去找百變銀狼求證,即便她能忍住,只怕也會因為擔心何大人的安危而哭成淚人……
就在他若有所思之際,忽然察覺身后有腳步聲越走越近,多年習武的直覺讓他可以明顯感覺到那人是沖著自己來的。
就在腳步近在咫尺時,他驀地雙手交握,右肘毫不留情地往身后一頂,撞上某人身體的同時,傳來一聲再熟悉不過的慘叫:“??!”
“王爺?”秦斯揚一臉茫然地看著那個抱著肚子,痛得幾乎要飆淚的家伙,“你怎么鬼鬼祟祟跟蹤我?”
“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鬼鬼祟祟了?本王明明就是光明正大靠近你的!”李子沐好不容易直起腰,“倒是你,大白天的,你這么高度緊張,做什么虧心事了?……咦?你喝酒了?”
“嗯!”秦斯揚不自然地應了一聲,卻見李子沐目光一陣閃爍:“秦老頭兒,你站??!”
“干什么?”
“你剛剛從哪里來?”
秦斯揚一愣,不疾不徐地道:“望月樓啊!”
“那去望月樓之前呢?心洛說你最近在忙百變銀狼的案子,天天都在守株待兔,有什么進展嗎?”
秦斯揚看了他一眼:“我們一定要在街上說這種事嗎?”
“那就回望月樓,邊吃邊聊好了!”李子沐說著,依然是一臉平時常見的招牌笑容,右手搭上秦斯揚的肩膀,笑瞇瞇地沖看到去而復返的秦斯揚而目瞪口呆的二狗子揮了揮手,“小二,挑好吃的招牌菜來幾個。我跟你們秦捕頭今天不醉不歸!”
秦斯揚再笨也看出來李子沐是真的有事要跟自己談了,所以也沒推辭,依舊坐回剛收拾干凈的那個靠窗位子。
“說吧,案子的事到底查得怎么樣了?”李子沐說著,不等秦斯揚開口便先提醒道,“我告訴你,你可別想瞞我。心洛今早哭著來找我,說懷疑你是被人易容了,一定要我去府臺衙門調兵把你救出來呢!我的為人你可是清楚的,心洛的要求我很難拒絕。所以,你要是不想我拉你的后腿,最好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我!”
秦斯揚的雙眉頓時拱成了喜馬拉雅山脈:“那丫頭……我最怕的就是她這一點了!”
“你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什么事都喜歡一個人扛著!”李子沐說著,幫他倒了杯酒,“這世上,兄弟和愛人是拿來做什么用的,知道嗎?”
秦斯揚身子因為他的這一句話驀然直了起來,看向李子沐的眼底,瞬間流過種種復雜的情緒。
“百變銀狼的事,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在著急,其實,我來金陽之前,把我的貼身影衛都留在京中偷偷調閱百變銀狼的案底去了。你猜怎么著?原來那百變銀狼居然是先皇的影衛!而且當年他犯的第一個案子就是……就是霓陽公主的案子!”
“霓陽公主?”秦斯揚一愣,“就是那位年輕夭折,深受先帝寵愛的皇妹?”
“不錯!就是她!不過根據流云,呃,就是我的影衛在內侍監和掖庭局查來的資料,霓陽公主的死似乎疑點重重,而且她與百變銀狼之間,似乎私交甚好……呃,話說回來,你最近這張臭臉,到底是要擺給誰看???”
秦斯揚看了他一眼,似是猶豫了片刻,最后還是沉聲道:“百變銀狼現在就在縣衙!”
4.花漸明
“你真的查清楚了?”何心洛拉著李子沐走到一邊,視線還狐疑地在秦斯揚身上打著轉,
“真的是真的斯揚哥?”
秦斯揚哭笑不得,道:“還真的是真的斯揚哥?虧你說得出口!前不久不是還有人說就算我變成比豬肉陳還肥也不會認不出我的?”
何心洛一聽這話,雙眼迷蒙地就泛起了淚光,飛撲進他的懷里,雙手緊緊捧過他的臉,在他下頜和耳后亂摸起來:“你真的不是別人易容的斯揚哥?”
“對不起!”秦斯揚有些忘情地捉住她的手,輕聲低喃道,“我讓你擔心了!”
“當然擔心!你這陣子跟我說過的話加起來不超過三十句,幾乎沒對我笑過。我……我當然會胡思亂想了!”何心洛說著,旋即又破涕而笑地把頭埋進他的懷里,卻又微訝道,“你喝酒了?”
“是我拉他去喝酒的啦。男人之間的事當然得在酒桌上談!”李子沐看得全身直打哆嗦,撫著起了泛著雞皮疙瘩的手臂逃也似的往外走,“話說,你們這樣根本就是把本王當透明的了嘛!好歹本王也是個正式情敵,你們這樣不是逼本王再去借酒澆愁嗎?”
嘴上雖是抱怨,李子沐卻還是體貼地幫他們反手把門給關上了,出門之后,徑自對著空無一人的院子喊道:“小流云,去給本王沏壺云霧蘭花香來!很久沒喝你給本王沏的茶了!”
原本隱在拐角陰暗里的黑色人影像幽靈般飄向廚房,何心洛原本靠在秦斯揚懷中,分明感覺秦斯揚在聽到這句話時,身體忽然石化般,頓時敏感地仰起臉:“怎么了?”
秦斯揚皺了皺眉:“王爺這個影衛,輕功倒果真是絕頂的好。不知道倘若我們真與百變銀狼動起手來的話,他能不能……”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只想著這種事?”何心洛踮起腳,額頭輕抵著他的,“你還是不準備告訴我,最近發生什么事了嗎?是不是我說錯什么做錯什么,所以你才不理我?”
“不是!”秦斯揚答得非常干脆,卻忽覺何心洛尖尖的鼻頭正輕蹭著自己的鼻子,吐氣如蘭般,濕熱的呼吸烘得他心不在焉起來。
“你不說那我就猜嘍!”何心洛雙手鉤著他的頸,“是不是這幾天看澈溪姑娘看多了,發現她比我可愛多了,所以嫌棄我了?”
秦斯揚的心臟又開始劇烈地狂跳起來,這妮子打的什么主意,他清楚得很??墒?,現在實在還不是把一切告訴她的好時機。
心念一轉間,他雙臂驀然收緊,將何心洛的柳腰圈進自己的懷中,閉上眼,順著面頰上也漸漸急促的呼吸找到她溫柔如花瓣般的雙唇,霸道卻不失溫柔地撬開她緊閉的牙關。
何心洛原本只是想故意試探他,不料向來拘禮的他會忽然反客為主,一時沒來得及反應,牙關便是一松,糾纏在一起的濃熱呼息里夾雜著淡淡的酒香,熏得她眩然欲醉般。而她抵在胸前的雙手更是明顯感覺到那緊貼的堅實胸膛下,強烈而極富節奏的心跳聲,嬌軀亦不由自主地陷入無法自制的戰栗中。
熟悉的熱流從丹田往上躥,秦斯揚深知再不結束這一吻的話,便是在玩火自焚。奈何唇齒間的甘美叫他幾乎難以自持……
“秦老頭兒,秦老頭兒出事了……”大門“砰”的一聲被剛剛關上的某人用力推開。
何心洛幾乎是迅速捂著臉把頭埋進了秦斯揚的懷里,秦斯揚冷哼一聲,用足以秒殺李子沐膽量的眼神望向門口,微瞇著眼:“王爺好像從來不知道敲門是怎么回事???”
“你們……你們……你們要不要這么干柴烈火??!現在還是大白天啊!你們讓就在院子里的我情何以堪?一不小心我差點就成了拉皮條的,促成了我心愛的女人和我的情敵的巫山之路嗎?”
秦斯揚察覺到懷中因為害羞而不敢探出頭來的何心洛臉上的熱度,不由得強忍著笑意,冷冷問道:“到底什么事?”
“我受刺激了,我,我需要平復一下心情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李子沐說著,一轉身蹲到廊前的柱子邊頂著滿頭怨念畫起圈圈來。
“有人送了副棺材來,就停在縣衙門口!”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年輕女子忽然走了出來。
秦斯揚原本含笑的眼睛瞬間便降到了冰點,一把推開何心洛,鄭重其事地道:“你在這兒等我,不要出來!”說完,飛奔著便沖了出去。
何心洛一愣,原本還在害羞不敢看李子沐,不過一看他背對著自己頓時松了口氣??戳丝辞厮箵P,又看了看眼前陌生的女人,最終八卦精神戰勝了害羞:“姑娘看起來好面生??!”
“我叫流云!”她說著,居然有點臉紅地望向還在畫圈圈的李子沐,“我是王爺的貼身影衛!之前王爺來金陽的時候,把我留在了京里查點事情,今早才到金陽的!”
“自我介紹就自我介紹,你臉紅個什么勁?”李子沐抬起頭,沒好氣地道,“我拜托你有點影衛的自覺好嗎?你就不能再酷一點,再神秘一點,再暴力一點嗎?”
“王爺!”流云被他這么一說,臉紅得更厲害了,像個受委屈的小媳婦般,一臉惶恐地道,“你,你要的茶已經泡好了,就在那邊石桌上,屬下還是找個涼快的地方待著好了!”說著轉身就要逃。
何心洛熱血蹭蹭躥上頭,全然忘了剛才的糗事:“流云姑娘,你這么怕他做什么?憑什么?。磕闶怯靶l,保護他的人啊!你一個不高興,可以看著他被人劈死也不用管他的??!換個角度來說,你可是握有他生殺大權的人啊,干嗎要怕他?走,我們不用理他,你剛來還沒逛過街吧,不如待會兒我們一起去逛夜市吃燒烤啊,你覺得怎么樣?”
“?。窟@,這個王爺不會答應吧!”流云顯然不太習慣何心洛的自來熟,看了看被她挽著的胳膊,臉漲得更紅了。
“唉喲,放心啦,他敢不答應我替你收拾他!我們先去瞧瞧那個棺材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了!”
原本蹲著畫圈圈的李子沐看著漸行漸遠的兩個女人,徹底風中凌亂了。
“還有人記得我是個王爺嗎?話說回來,我真的是個王爺嗎?”
5.云幕攏
秦斯揚的身體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那你就回縣衙準備接收他的尸體吧!澈溪那句擲地有聲的威脅在他耳邊不停地回響著。即便是這樣遠遠地看著這副被眾人抬進縣衙大堂的棺材,心底仍有源源不斷的寒意泛上來。
“秦頭兒!你沒事吧?”方捕快微詫地看著他蒼白的臉和額上涔涔冷汗,認識秦斯揚這么久,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
若是在別人臉上看到這個表情,他會毫不猶豫地認為那個人是在害怕。可是,秦斯揚?他還真想不出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讓秦斯揚怕成這樣的。
“我沒事!”秦斯揚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手指碰到冰涼的棺蓋時,卻聽見何心洛的笑聲已近在咫尺。
“我也來幫你們!”何心洛說著便往棺材前擠,方捕快連忙退到一旁,把秦斯揚身邊的位置讓給她。
誰知道秦斯揚忽然怒極般地大聲吼道:“走開!”
何心洛一愣,錯愕地看著他:“你,你叫誰走開?”說著,還轉頭去看方捕快和其他人,“你們誰惹斯揚哥生氣了?”
秦斯揚轉過頭去,索性不看何心洛:“老方,把她帶回后院去!”
“干什么?”何心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剛剛明明還好好兒的啊!為什么忽然沖我發火?”她說著視線落在那副被漆成漆紅色的棺材上。
秦斯揚耐著性子半哄半勸道:“我說過了,讓你留在后院不要過來。這種棺材尸體……”
“可是我以前又不是沒看過尸體,你從來就沒有那樣兇過我!”何心洛一想到他剛才忽然黑下來的臉,鼻子不由得一酸,堆積了好幾天的委屈齊齊涌上心頭,“剛才我問你的話,你故意不回答我,還故意……故意轉移我注意力,其實根本就是答不上來,對不對?”
“何姑娘!”流云想上前拉住何心洛,卻被她掙開。
“你不讓我看這棺材里的人是不是?我偏要看!我告訴你,要么你就自己親手把我扔出去,要么我就……”何心洛話未說完,秦斯揚已經一把將她抱了起來扛上肩頭,二話不說將她抱回了后院,然后“砰”的一聲關上了縣衙大堂的后門。
眾人頓時目瞪口呆,幾乎還從來沒人見過秦斯揚發這么大的火。
只見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怒意伴隨著積蓄的力量重重拍向棺蓋,那棺蓋頓時向后微退了些許,露出一條兩寸多的內棺。
秦斯揚湊近一看,棺內空空如也,原本懸著的一顆心這才回歸原位。
然后還沒等他松出這口氣,便聽原本一直在敲門的何心洛,忽然停止了捶門的動作,原本嘈雜的大堂忽然死一般寂靜。
“爹?”一聲遲疑的輕喚,從門外傳來。
秦斯揚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臉色慘白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沖到門邊打開了門。
只見何大人……準確來說,是易容成何大人的百變銀狼,正含笑望著自己。而他的身邊,正站著一臉錯愕,臉上猶掛著淚水的何心洛:“爹,你什么時候好的?”
“洛兒!”秦斯揚的聲音因為顫抖而略顯沙啞,伸出手遞向何心洛,“過來!”
何心洛疑惑地抬起頭,終于察覺出氣氛的詭異,一種不祥的感覺驀然升起:“有沒有人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洛兒,爹若是告訴你,你面前的秦斯揚是百變銀狼,爹裝病這么久都是為了他,你相不相信?”百變銀狼笑容十分慈愛,連眼神都平和得近乎清澈。
“別相信他,洛兒!”秦斯揚搖頭,從未像此刻這樣懊悔自己的沖動,倘若剛才他沒有那么失控的話,洛兒絕不會在這個關鍵時刻動搖的。
“你不讓我看那副棺材,是因為棺材里有我不能見的人,是不是?”何心洛的雙唇微顫,“是斯揚哥嗎?你們殺了他?是不是?”何心洛說著便要往大堂跑,卻被身后的百變銀狼伸手拉住。
電光石火間,秦斯揚和流云幾乎是同時疾沖向百變銀狼,兩道人影如流光般一前一后,將百變銀狼和何心洛圍在了正中。
“放開心洛!”秦斯揚的聲音出奇的緊繃。
流云的小臉也一臉嚴肅:“你把我家王爺怎么樣了?”
“王爺不是派你都將我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了嗎?”百變銀狼微微一笑,“既然你們對我的事這么感興趣,我就索性給你們個機會。”
“你到底想怎么樣?”秦斯揚像是易怒的獅子般大吼道。
百變銀狼的表情仍是分毫不變,只是望向秦斯揚的眼中多了幾分贊許:“我記得你破澈溪那個案子的時候,有一招叫案件重演,是吧?我的要求很簡單。請王爺帶我回京進宮,再由你們給我把當年的人、事、物都統統還原,還我和霓陽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