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來疼你

1、我不是奶牛

二皇子饒胤半夜出現在我屋里時，我剛給小世子喂過奶。

正值仲夏夜，窗外知了鳴叫，窗內燭光微暗，我酥胸半敞，想起方才那粉雕玉琢的奶娃兒吮吸完甘甜的汁露，還不忘磨一磨剛長出不久的乳牙，就渾身打了個激靈，剛想著是否該去拿點什么藥膏搽搽，便聽到吱呀一聲，窗臺上忽地垂掛下了一只腳。

繡花暗紋緞面的短靴，一雙腿還晃悠晃悠的，整個洛熙朝，穿這么一雙騷包鞋的恐怕只有一人。我一個踉蹌，剛要跪下來，卻忘了此刻正衣衫不整，酥胸半露。眼前一黑，勉強扯出一絲笑抬起眼來，便看到那張讓我恨得咬牙的臉孔。

若說饒胤長得如何可憎，倒不是，恰恰相反，他絕對秀色可餐，身材挺拔不說，一張臉蛋長得比姑娘家都水嫩，只可惜這人的RP……

“禽獸！”我暗自嘟囔一句，趕緊攏了攏領口，無奈這繁瑣的扣子怎么也扣不好，七上八下，遮不住一片春光。直覺一道灼灼的目光正停留某一處，我手一抖，呼啦啦，盤扣散落一地。

春光乍泄，饒胤眨了眨眼，挑著眉靠過來：“胡嬤嬤這是在……勾引本殿下？”

勾引你妹啊！我后退三步，面無表情：“殿下誤會了。”

“可胡嬤嬤剛才喊了一句‘禽獸’。”饒胤漫不經心地補了一句。

“殿下聽錯了。”我咬牙。

“哦。”饒胤淡淡應了聲，轉過身，就在我長長舒了一口氣時，卻忽地一個轉身，一只手指勾住我的衣領，目光赤裸裸地落在我胸口那片細小的牙印上：“嗯？這是什么？”

“回殿下，這是……”他口中溫熱的氣息落在我臉上，我差點要昏過去，顫顫悠悠地吐出兩個字，“公傷。”

話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只見饒胤純黑的眸子一點點睜大，再睜大，嘆息一聲：“看來，本殿下要去稟報父皇，給胡嬤嬤多加些補貼了。”

“那是自然！就連畜房里的大奶牛這幾天都加菜了！”我一愣，一不小心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只見饒胤瞇了瞇眼，瞪了我一會兒，腿一勾，竟將我壓在身下。

哎喲喂，這是什么姿勢啊！

“二……大殿下！”我拼命想要爬起來，無奈他蠻力太大。

嘭地一聲，門開了，我扭頭，便看到一臉驚愕的侍衛：“二……二二二二殿下……您這是……”

饒胤站起來，云淡風輕道：“聽聞乳奶是上等的滋補品，這幾日盛夏體虛，該滋補滋補了。”

啊呸！良久我才反應過來他到底說了什么，比我反應更慢的還有那小侍衛，直到饒胤走出屋子還杵在那里，神色恍惚。

片刻后，門外傳來饒胤淡淡的聲音：“去稟報皇上，小世子長牙了，需要進補些促進牙齒生長的膳食，還有畜房里那些新鮮的牧草，明兒取些給胡嬤嬤送來……”

砰，我整個跌落在地。烏里個鴉的，還真把我當奶牛了！還有那小東西如今已是不得了，要是再多長幾顆牙……我徹底凌亂了，回想起這短短幾個月，悲從中來。窗外的知了叫得人心煩意亂，我隨手拾起一塊磚頭朝外擲去：“饒胤，你這個死精分！”

就聽得窗外誰“啊”地一聲，凄慘無比，再也沒了下文。

2、你丫如此精分

我說饒胤精分，并不是空口白話。

這話還得從我穿越來這洛熙皇朝說起。沒錯，我就是穿越來的。前世我病了一場，醒來時，就已在這洛熙皇朝，成了小世子的奶媽，胡三娘。

據說這胡三娘是個郎中的女兒，剛死了丈夫和襁褓中的孩子，一年前被招進皇宮做奶媽，不知怎么跌了一跤，竟死了，讓我鉆了空子。

我成了寡婦。寡婦門前是非多，我本以為在皇宮會好些，誰知剛入戶第二日，就遇到了饒胤。

彼時我還不曉得他的身份，加上剛穿過來時差沒調好，清晨起來倒夜壺，還如夢游一般，一個人忽地將我拉進樹叢，我嚇了一跳，夜壺里那東西便全數濺在他身上：“誰，你誰啊？！”

我還記得他當時的神情，渾身是酸臭的污物，瞪著我，錯愕，憤怒，無語，各種情緒匯在眼底。真是精彩。

后來，這廝便變著法子折磨我，不是三天兩頭跳窗而入，就是在小世子餓得哇哇叫時將我傳喚了去，害得我被老嬤嬤痛罵了不止一次。

當我得知他便是這洛熙朝的大皇子時，委實想不通，他這么個身份，惱了大可以一刀剮了我，何必如此“親民”？直到跟宮女小悠混熟后，我才算找到了答案。

丫就是個精分！

清晨，我頂著一張極度疲勞的臉，又去屋外倒夜壺。老古話說，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

一群人緩緩而來，為首一人明黃的龍袍，正是當今的皇帝熙帝，身旁則是一襲海棠色絹羅長裙，如今最得圣寵的燕妃娘娘。而燕妃娘娘身后……那白衣如雪的人，不是饒胤是誰？

我一驚，慌忙丟了夜壺跪在地上行禮，只聽得頭頂燕妃嬌笑的聲音傳來：“咦，這不是麟兒的奶娘嗎？”

“起來吧。”熙帝開了口。我連忙起身，抬眼的瞬間就撞上饒胤漆黑的眼眸。

洛熙皇朝本來有三位皇子，大皇子饒夜，二皇子饒胤，與燕妃所出的小世子，只是那位大皇子命薄，就在我穿越那日，不知怎么掉進池子淹死了。若不是如此，我幾乎要懷疑白天的饒胤與晚上那位壓根就是兩個人。

我正想著，熙帝的聲音傳了過來：“胤兒，你的額頭怎么了？”

我一瞄，果然見饒胤額頭上有一抹紅腫，也不知是不是半夜又偷爬去誰家院子撞的。

饒胤卻笑得隨意：“昨日孩兒正于花園散步，不知哪里來的野貓發了情，踢翻磚頭砸到了孩兒額角。孩兒聽聞胡嬤嬤出生醫藥世家，說不準有些民間偏方，能不留疤痕，故此，想請胡嬤嬤給孩兒瞧瞧。”

磚頭？良久我才反應過來，丫的，居然說我是野貓發情！我偷瞄著熙帝，只盼著他說個“不”字，誰知熙帝只單單掃了饒胤一眼道：“準了。”

熙帝挽著燕妃去賞花了，我頹然跌在地上，饒胤走了幾步，忽地回過身來，我一顫，他笑得和風細雨：“如此，就有勞嬤嬤了。”

靠，你敢不敢再精分一點？我想起小悠說過的那句“咱們大皇子溫文爾雅，宅心仁厚”，欲哭無淚地目送他離開。若不是我親眼目睹他夜里變身后的模樣，估計就要信了。

一想起日后便要名正言順地被他傳喚，我無端端打了個冷戰。這宮里宮外多少名醫，只要他大皇子吱一聲，還怕叫不到？

他究竟玩什么花樣？

3、我會保護你

我早知道饒胤記仇，當初是報復我潑糞之仇，如今是報復我丟磚之仇。

他丟了一堆藥材給我，讓我熬藥。我哪里會搗鼓這些？接連幾回下來，我身心交瘁，疲憊不堪，有好幾次托著腮打了盹，只聽一個聲音在旁道：“藥，藥……”

我脫口便接口：“切克鬧，煎餅果子要不要！”

不知是不是我這“郎中女兒”的稱號出了名，過了幾日，皇帝竟一番口諭，讓我為燕妃娘娘去幾十里外的凌云山采什么據說能駐顏美容的神仙草，日落便歸，免得耽誤給小世子喂奶。

我壓根沒見過什么神仙草，一顆心七上八下，落不回肚子里。第二日上馬車時，卻有人比我搶先一步。饒胤一身便裝，早已坐在車內，喝著茶，好不自在。

“二殿下！”我一怔，一條腿不知該上還是下。

他卻一把將我拖了上去：“真慢。”

路上，我問他：“二殿下怎么會在這里？”

“自然是與你一同去。”他看我一眼，“胡嬤嬤太過穩重，怕是勝任不了這靈活的差事。”

靠，不是拐彎抹角說我蠢嗎？還不是想邀功，說那么好聽！

我暗哼一聲，再也沒同他講話。

凌云山如此陡峭在我預料之外，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我汗流浹背，看饒胤，倒輕松，像是個出游的富家公子。想起神仙草是紅色，有七瓣葉，我也不去管他，蹲下身便去找。

可找了半天，也不見什么紅色的葉子，我見饒胤在一邊吹著風，氣不打一處來，剛想問他是否是來監督我的，卻聽轟隆隆一聲，一道閃電劃過天空，頃刻間大雨瓢潑。

幸好附近有一個山洞，我與饒胤躲進去避雨，渾身早已濕透。饒胤從懷里取出一個酒壺，喝了一口，遞給我：“喝點吧。”

我嫌棄地看了一眼，不要，我才不要吃他的口水。

饒胤聳聳肩：“隨你，這酒能暖身，忘了告訴你，這山里竟是些不干凈的東西，專喜歡捉體寒之人。”

下一刻，我接過他手里酒罐，咕咚咚地喝下去。我天不怕地不怕，卻怕鬼，從小就怕。

一絲辛辣直沖喉頭，我扭頭看饒胤：“你怎么知道這山里有不干凈的東西？”

“小時候我跟大哥偷偷來過。”

大皇子？我想了想：“大殿下是怎么死的？”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看到饒胤的眸光微微一動，才道：“一天深夜跌落了池塘，發現時早已死了。”

嗯？深更半夜的，大皇子去池塘做什么，難道是賞月賞荷？我浮想聯翩，半響才發覺，饒胤竟一直沒再開口，一半的身影沉在陰影里。一個念頭閃過腦海，我來不及管住自己的嘴：“你，你你你……難道是你……”是你殺了大皇子？

別怨我這么想，我穿越來前還正看著美人心計，甄嬛傳來著，宮斗從來是白骨森森的。

咚，我的腦門上吃了一個毛栗子，饒胤哼笑一聲：“想什么呢，喝酒吧。”

咕咚，我被灌了一口酒，頭一沉，飄飄然起來。有人酒后發瘋，有人酒后酣睡，可我酒后……喜歡唱歌。我抱著酒罐子，當做話筒一般，哼哼起來。

“噢——很想一生跟你走，就算天邊海角多少改變一生只有風中追求，不想孤單地逗留……”

“你鬼叫什么？”饒胤皺眉。

我唱的廣東話，他當然也聽不懂。我好心換了歌：“套馬的漢子你威武雄壯……”

饒胤的眉頭蹙得更深了：“這些你都是哪里學來的？”

哪里學來的？有名的神曲好不好？誰不會哼兩句啊。我鄙視地斜了他一眼，腦子里昏昏沉沉，望著天邊那輪明月，忽地感慨萬千。

“胡嬤嬤！”饒胤見我不說話，喚了一聲，一把扳過我的下巴，“胡三娘！”

“啊？”

饒胤盯著我：“酒沒了。”

“然后呢？”

“我還想喝。”

我一怔，一絲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覆上我的唇。

年輕男性特有的氣息將我圍繞，我喘不過氣來，方才的灌下去的烈酒像是突然上了頭，面紅耳赤，心如擊鼓，任由他舌尖巧妙地挑開我的牙齒，鉆進去。末了還在我唇上舔了舔，噙起一絲笑意：“好甜。”

是說酒還是……我？腦袋轟地一聲，我憋出一句：“我……我有夫有兒。”

“你丈夫孩子都死了。”

“我是個寡婦，我不詳。”

“誰說寡婦就不詳？”他反問。

我怒了：“你一個皇子，要什么女人沒有，為什么……”為什么非要來招惹我？

“你不同。”我的話還未說完，便聽他慢慢道，那雙黑沉的眸子像是染了霜露，霧靄氤氳。

什么叫……我不同？他這幅模樣，竟讓我心沒來由地一跳，眼皮愈發沉，恍恍惚惚間，想起似乎也曾在他面前喝醉過。

那是我剛來的時候，特別想家，一日晚上偷了老嬤嬤私藏的酒。饒胤來的時候，我已爛醉，拉著他又哭又笑，我記得仿佛對他說：“別叫我胡三娘，我叫胡如菲！我根本不是什么胡三娘，我也不知道怎么會來了這么個鬼地方……”

我拉著他，問他：“你可知道失去了過去，失去了自己，變作了另一個人的痛苦？”

第二日醒來后，我嚇得半死，他卻再也沒有提起這茬。

又一道閃電劃過，轟地一聲，我驚得拽住什么就往里躲。當我發現那是饒胤的懷抱時，只聽一個聲音在耳邊道：“別怕，我會保護你……如菲。”

嗯？他叫我什么？我肯定是醉了，同上次一樣。我眷戀那溫暖的體溫，袋鼠一般鉆進去。

4、奸情驟現

從凌云山回來后，我渾身酸痛了好幾日。當日睡了一覺后下山，我都快急哭了。怎么辦，神仙草在哪里？可饒胤不管不顧地將我拖下了山。

后來我見他從燕妃寢宮出來，問他，燕妃可有怪罪下來？他哼笑一聲：“嘉獎還來不及。那神仙草，果然名不虛傳。”

“二殿下什么時候采的神仙草？”我怎么不記得了？

我頭上忽地挨了個毛栗子，他轉身就走：“胡嬤嬤靠得住，看來母豬也要上樹了。”

回到屋里，我想，怎么那道雷沒有劈死這個孽畜呢？

誰知我坐下沒多久，燕妃宮里的老嬤嬤便來了，說燕妃要見我。

我進宮這些日子，與燕妃的接觸委實不多。我雖是她娃的奶娘，然小世子的接送都由老嬤嬤。

燕妃靠在軟榻上，一雙瀲滟美目斜睨我：“那神仙草本宮用來磨了粉，倒真是管用，多謝胡嬤嬤了。”

不客氣，也不是我的功勞。我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卻感覺到燕妃的目光直直地逼視過來。

“本宮聽聞，嬤嬤那日與二殿下被困凌云山了？”

“下了大雨，二殿下體恤奴才，讓奴才一塊兒避雨。”我一驚，連忙道，只見燕妃美目中似有一絲捉摸不透的情緒閃過，很快不見了蹤影，笑一笑，儀態萬千：“本宮只是隨口問問罷了，對了，小世子長牙了，那神仙草亦清涼祛瘀，你拿一些去，也省得弄疼了。”

燕妃關心得還真是周到，我拿著藥膏，有些不好意思，想我前世是個妙齡少女，如今卻……情緒無端有些低落，正值夏日炎炎，我索性鉆進了一旁的假山洞里。

洞里清涼，左右無人，我將那瓷瓶打開，沾了一點抹在胸口，果然清清涼涼的，甚是舒爽。我正準備瞇一會，洞外卻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定在池塘邊，竟是饒胤。

想起那夜，我的心又密密跳動起來，正想著要不要現身，卻見他目光落在遠處。

遠處，一人緩緩而來，竟是方才我才見過的燕妃。

燕妃走到饒胤跟前，目光是我從未見過的柔軟：“你最近又瘦了。”

我敢打賭，這絕不是一個皇妃對皇子該有的神情與語氣！腦袋一片空白，我屏住呼吸不敢動。

我看不到饒胤的神情，他背對著我，只淡淡道：“是嗎。”

“可知我為何約你來？”燕妃盯著他開口。

他笑一聲：“可是想我了？”

指尖掐進手心肉里，我瞪大了眼睛。饒胤跟燕妃……

燕妃目光中似有恍惚，良久輕聲道：“我只是來看看，你是不是忘了當初的誓言。你最近，與那胡三娘走得似乎太近了些。”

聽到胡三娘三個字，我心猛地一跳。只聽饒胤一字一字地道：“我說過，她只是我用來對付大哥的一枚棋子，如今大哥死了，我接近她，亦只是試探她，還記不記得之前的事。”

“那你試探得如何？”說起那件事，燕妃似乎亦有些急切。

“她恐怕真的失憶了。”

燕妃眉心陰冷：“不行，只怕萬一，留不得她。”

我一驚，卻聽饒胤道：“不，留著她，或許還有用。”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一片死寂。我慢慢由假山洞里走出來，渾身冰涼。

燕妃與饒胤的對話，我并不能完全聽懂，然而，有一點，我明白了，饒胤之前如此那般接近我，是別有目的。

而我，不，胡三娘，竟與大皇子的死有關。原來饒胤以為我失憶了。也難怪，他第一日將我拖進樹林，我居然問他是誰。

我那日在南宮的猜測，竟是真的。

我應該盡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然而，腦海里卻混亂一片，心心念念的，竟全是那夜他對我說，你不同。

彼時他的眼睛那么明亮，那句話如何在我心里生了根，此刻便如何咯得我心口澀澀作痛。

我狂奔著回到屋里，老嬤嬤正哄著小世子，也不管老嬤嬤如何吃驚，我一把將小世子緊緊抱在懷里，他一膩在我懷里便咯咯咯地笑，這宮里，怕也只有他不會算計我了。

我掀開衣裳，讓他靠在我胸前，他小手晃著，我剛想捏捏他的臉頰，下一刻，卻發現他的臉變作了青色，劇烈地咳嗽起來，白色的液體順著蒼白的嘴唇淌下來。

“小世子……”我瞪大了眼。

此時，門外一聲長喝：“燕妃娘娘駕到——”

我茫然地轉過身，臉上卻火辣辣地挨了一巴掌，燕妃盯著我，嗜血一般：“賤奴！你居然毒害世子！”

5、晴天霹靂

我被丟進了大牢，罪名是謀害世子，皇帝老來得子，如今我九條命怕也不夠死。

一想到燕妃進來時那傷心欲絕的模樣，我忍不住冷笑，直笑得渾身顫抖。當她那么“湊巧”出現時，我便知道一切早有預謀。

那瓷瓶里的東西，怕是至毒之物。

燕妃要殺了我，是自己的意思，還是饒胤的意思？我只是不明白，一個母親，如何會舍得用自己孩子的性命去換另外的東西。

而饒胤……我此刻又去想這些做什么？

我望著陰暗潮濕的牢房，心想，胡如菲啊胡如菲，你怎么這么倒霉，死一次不夠，還帶附贈。只是上一次死得痛快，這一次，心像是被碾過，絲絲生疼，腦海里一幕幕，竟都是與饒胤相處的點點滴滴。

天窗上的明月灑下來，身后忽地傳來噶擦一聲，我驀地扭頭，看到一身黑衣的饒胤。

“是你。”我咬緊了牙關，仰起臉，“怎么，連幾個時辰都等不了了嗎？這么快就想置我于死地？”

饒胤一怔，一把拽過我的手：“走！”

“去哪？”他不是想將我就地正法嗎？

“廢話，自然是逃出去！”饒胤瞪了我一眼。

我被他拉著狂奔，牢籠外是癱倒一地的獄卒，直到馬車疾馳而去。他這才松了口氣，回過頭來看我：“你方才說什么，什么置于死地？”

進了一次牢獄，我早知逃不過，索性冷哼一聲：“那日你與燕妃的話我都聽到了，你是想殺我滅口。”

饒胤盯著我，眸光忽明忽暗，良久才苦笑一聲：“原來如此。”

“你說吧，左右我也是你刀下鬼了，不如讓我做個明白鬼，免得我死后陰魂不散。”我攥緊了拳頭，指節泛白。

他蹙眉，良久嘆息一聲：“好吧，我告訴你。”

馬車一路顛簸，饒胤的故事雖不長，卻亦不短。

胡三娘出身醫藥世家，懂醫術，擅制毒，于是成了饒胤的一顆棋子。皇后早逝，饒胤既不是長子，又不得寵愛，為了皇位，他假裝深情，騙胡三娘為他制毒，幾次謀害自己的兄長饒夜。

“只可惜都叫他躲過了。”饒胤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晦暗不清。

他的語氣很是冷漠，我幾乎以為他在說第三者的故事，而不是對面對的我們兩個人。心卻如同被一只大手拽住，無法呼吸。這一個多月來，他是我在宮中除了小世子相處最多的人，我縱然咒他，氣他，然而，從未想過，他竟是如此的歹毒。

“那么，燕妃又是怎么回事？”我冷冷地看著他。

“燕妃是父皇最寵愛的嬪妃，卻無法生育，一直擔心地位不保。”

“所以，你又引誘了她？”原本我以為饒胤對燕妃是一片真情，但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看，這就是我曾經有那么一剎動過心的男人。只是……“燕妃無法生育，那小世子……”

“你真的不記得了？”饒頤沒有回答，幽幽朝我看來，我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聽他一字字道，“麟兒是你與我的孩子。”

6、為你去死

我從來沒聽過這么荒唐的故事，但那故事就是發生在我身上。

麟兒竟是胡三娘的孩子，怪不得我每次抱他，他便不哭了，可如今，他還那么小便不在了。

癡情如胡三娘，早早獻身給了饒胤，懷了他的孩子，卻不知道饒胤根本對她無心，那一切不過是個陰謀，燕妃假孕，饒胤瞞天過海，將自己的孩子變作了熙帝的孩子。熙帝對燕妃寵愛，經燕妃百般周全，竟不顧祖宗規矩將麟兒封為世子。

只是胡三娘思子心切，饒胤為了再次得到她那無色無味便能置人于死地的毒藥，應允了她，將她弄進宮里做了小世子的奶娘。

只是，畢竟還有個饒夜，他是皇家的長子。于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將饒夜約出來，哄騙他喝了胡三娘配置的讓人心神恍惚的藥物，原本是想讓他自己跌落湖中，卻未想到，他竟死死拉著他。躲在暗中的胡三娘看到了這一幕，一慌，跌倒在地。

饒胤爬上岸，怕胡三娘會將那日之事說出去，去找她。卻不知當時的胡三娘早已換了一個人。他從來不是什么精分，他那樣裝模作樣，只是為了試探我是真的失憶。

恍惚中，我似乎記起那日他說過，會保護我，原來，那不過是句不著邊的謊話。

心痛得無以復加，我恨恨地看著他，忽然想看看若他知道我根本不是什么胡三娘會如何：“你怎么知道我是失去了記憶，而不是……”

我的話還未說完，馬車卻忽地頓住，只聽一聲慘叫，我掀開簾子時，那馬車夫滿臉是血倒在地上。

一群人簇擁著一個女子緩緩走來，女子風姿華貴，卻面目陰冷，正是燕妃。

饒胤眉心一凝，將我拉到身后。燕妃鳳眸微瞇：“饒胤，你這是什么意思？她可是重犯，你這樣做，是不要命了嗎？”

“我還想問娘娘是什么意思。”饒胤望著燕妃，淡淡開口，“娘娘真是歹毒，不惜用麟兒的命嫁禍，可娘娘忘了，我說過，不許動她。”

“說歹毒又怎么比得上你？”燕妃忽地笑了：“你莫忘了麟兒是你借這女人生出來的工具，當初你向本宮發誓，只當她是棋子，對本宮一心一意，可自從大皇子死后，你竟對她越來越好，上一次本宮讓她去采藥，便是想找個借口將她除去，未想到你竟要與她同去，還替她求情，饒胤啊饒胤，你可知，本宮從來不要這榮華富貴，只想與你雙宿雙飛！”

說罷，燕妃眼眶陡然紅了。

可恨又可悲的女人，我望著她的眼淚，竟是說不出話來。心頭卻同時冒出一個念頭，原來這世間根本沒有神仙草，不過是燕妃想除去我的陰謀。可饒胤為何要幫我？我原先以為他不過是想殺我滅口，可此刻看來，小世子的死與他并無關系，而他竟像是真的要救我走。

一時間，我心頭漫過一絲說不清的情緒。

“饒胤，本宮再也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回到本宮身邊，縱然沒有了小世子，可皇上定會因為如此對本宮格外憐惜，只要你跟本宮回去，本宮保證，將來的天下便是你的！”

我驀地望向饒胤，饒胤卻望著燕妃，淡淡一笑：“我不會跟你走。”

淡然卻篤定的一句話，燕妃姣好的面容陡然扭曲：“好！很好！既然如此，你們便一塊兒去死吧！”

手一揮，她身旁的黑衣人便拉開弓，一道道利劍朝著我與饒胤射來。饒胤寬大的斗篷罩住我，我只聽四周一片嗖嗖之聲，渾身顫抖。

忽地，饒胤的身體猛然僵硬，握住我的手冰冷無比。我看著他慢慢倒下去，鮮紅的液體順著我的臉頰流淌下來，瞬間的驚恐幾乎將我擊碎：“饒胤……”

他倒在地上，微微睜開眼，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我說過，我會保護你，如菲。”

最后兩個字，如同一柄利劍刺入我的心臟，他叫我什么？忽地，耳邊響起一個凄厲的聲音，燕妃望著饒胤，尖利地笑了：“你……你竟舍得為她去死！”

她一把捏住我的喉嚨：“賤人，你去陪葬吧！”

我喘不過氣來，渾身像是失去了力氣。是了，我早已死過一次，若能與饒胤死在一起，亦是好的。

我慢慢閉上眼，卻聽到遠處響起馬蹄聲，一個高亢的聲音道：“皇上有旨，拿下燕妃！”

7、我不是饒胤

我再度醒來時，入眼是輕紗軟帳，奢靡的大床。我是死了，還是……又穿越了？

“三娘，三娘！”一人喚我，是小悠。

“我在哪里？”我口干舌燥，撐起身子。

小悠趕緊扶住我：“這是二殿下的寢宮。”

饒胤的寢宮？我怔了怔，一把拽住小悠，“二殿下呢？”

“二殿下他……他……”小悠被我拽得疼了，說不出話來。

我渾身一僵：“他……死了？”

一絲銳利的疼痛劃過心房，我踉蹌著沖出去，全然不顧小悠在身后喊了什么。

忽地，手被人扯住，一下拉進樹林，我愕然地瞪大眼，看著眼前的人。

饒胤站在樹下，如同我第一次見他一般。只是這次，我手中沒有夜壺，潑不了他一臉糞，而他臉色蒼白，胸口纏著厚厚的綁帶。

喉頭霎時漫上一股酸澀，我一愣，眼淚嘩啦啦地落下來。

饒胤怔了怔，伸手抹去我臉上的淚，順便敲了一下我的腦門，聲音卻是難得的溫柔：“哭什么，我還沒死。”

“你沒死。”我哭得更厲害了。

他皺眉：“看樣子，你好像比較希望我死了。”

是啊，饒胤，你怎么沒死。你這樣歹毒的人，怎么就是死不了！

真是奇怪，分明知道他是個冷血的人，分明知道他做了那么多的壞事，分明知道他對胡三娘薄情寡義，更何況是我，然而，我卻怎么亦恨不起來。

仿佛那不是他，我認得的饒胤，不是那樣的人。

我看著他，忽地想起什么：“燕妃呢？”

“死了。”

饒胤說，其實他早已將燕妃欺上瞞下的事告訴了父皇。包括小世子的事。

我心一顫：“皇上知道了……那件事？”

饒胤搖頭：“我只告訴父皇，小世子是饒胤與燕妃所生，并沒有提及你。”

一瞬間，我只覺得他的話很是別扭，反應過來，我瞪大雙眸：“你……”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一字一字道：“若我說，我根本不是饒胤，你信嗎？”

我錯愕地張大嘴，良久才道：“那你……是誰？”

“饒夜。我是饒夜。”

8、命定的相遇

我原以為，之前饒胤告訴我的一切，已經夠荒唐了，卻未想到，他接下來說的一切更匪夷所思。

不，或許我已相信了，在他深深地看著我，問我信不信的時候，我便信了。

只因——那本也是我遭遇過的一切。

那夜，饒夜與饒胤一同跌落水中，死的卻不是饒夜，而是饒胤。或者說，饒夜的肉體死了，但他的魂魄，卻附在了饒胤身上。

他一早便懷疑燕妃與饒胤有鬼，重生后，裝作饒胤假意與燕妃親近，一心想要找尋機會，找到證據。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繼續裝下去？”饒胤，不，這樣的饒夜，斷斷不會打草驚蛇那么魯莽，卻為何為了一個我，要與燕妃對著干？

“饒胤要篡位，必定有所動靜，如今我作為饒胤，更能套出他與燕妃之間的計劃，我本是打算等證據確鑿時再做打算，然而——”饒夜看著我，嘆息一聲，“來不及了。”

“什么來不及？”我怔了怔。

他無奈地笑了笑：“傻瓜，我沒想到燕妃對饒胤那樣癡情，竟嫉妒到用小世子來害你，還想殺了你，若我不告訴父皇一切，恐怕你便危險了。我怎么舍得讓你受苦？”

我心一顫，連聲音都有些發抖：“饒胤，不，饒夜，我不明白，你為什么會……”

饒夜眼中的我是胡三娘，那樣一個為了幫饒胤三番五次毒害他的女人，他怎可能動情？我不相信，更多的是迷惑。

饒夜伸出手，指尖一寸寸劃過我臉頰，凝睇我：“你真的是胡三娘？”他一把將我攬入懷中，輕聲道：“你可知道，失去了過去，失去了自己，變作了另一個人的痛苦？如菲，我知道。”

心頭一震，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那好像是我酒醉后說過的話？原來我沒記錯，我真的說過。

原來那個時候饒夜便知道我不是胡三娘。

“可是，你怎么會信？”穿越這回事，他便這么信了？

他摸了摸我的頭，眸光三分狡黠，七分溫柔：“那你又如何信了我不是饒胤？”

我一愣，是了，我們是那般相同的境遇。那一日，其實我們都死了，然而，卻又借著別人的身體相遇，多么奇妙？

“變作饒胤以來，我一直無法接受，直到遇到你，得知你與我一樣。”他凝睇我，那般情深，“如菲，那時我便想，我終于——不再寂寞了。”

鼻子酸酸的，我抱住他，很多問題我還不明白，譬如，皇帝為何沒有治他的罪，畢竟，他此刻的身份是與燕妃私通的饒胤，但我不想再去想，或許，他有辦法讓皇帝相信他是饒夜，或許，皇帝不忍心殺了他，畢竟，如今洛熙朝亦只剩他一個皇子。

我只想抱著他，再也舍不得放開。

良久，他在我耳邊悶悶地道：“好了，該說的都說的，可否問你一件事？”

“什么？”

“你當日唱的那首什么漢子的，到底是什么歌？還有那煎餅果子，很好吃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