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芬蘭注意到,與芬蘭之外的研究機構和學者對芬蘭經濟表達出悲觀的判斷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從研究機構,到政府官員以及芬蘭企業代表,對芬蘭經濟接下來將繼續保持足夠的創新力和競爭力并不懷疑。在他們看來,沒有了諾基亞,還可以產生憤怒的小鳥,更何況,“諾基亞在經歷這次變革以后還將繼續存在下去”。
芬蘭國內這些樂觀的情緒和判斷,一個重要的依據就是,似乎沒有人對芬蘭的已經有效地運行多年的國家創新體系的有效性表示懷疑,在推進創新中積累了多年的經驗,將繼續發揮作用。“芬蘭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是國家科技創新體系的成功。”
而且,那些對芬蘭國家經濟發展給出樂觀判斷的人士,都會提醒我們,芬蘭經濟不只有諾基亞,還有瓦錫蘭、通力、美卓、凱米拉等這樣的優秀公司,并在各自所在的領域保持著國際領先的競爭力。
在芬蘭被廣泛引用的一個數據是,去年下半年世界經濟論壇(WEF)公布的2010- 2011年全球競爭力報告顯示,芬蘭的排名比去年上升3個名次,居世界第四位。雖然距離2003年-2005年間連續三年排名第一的過往有一定差距,但是,這足以被理解為,芬蘭經濟的競爭力并沒有變得更壞,相反,是正在變得更好。
芬蘭經濟傳奇諾基亞
“沒有森林就沒有芬蘭。”芬蘭駐華使館文化參贊溥明睿說,森林就是芬蘭的綠色金庫,芬蘭的工業化從森林開始。
在這個森林覆蓋面積68%的國家,森工產業長期以來是其支柱產業,而芬蘭工業的基礎正是建立在森工產業之上。如今以手機制造聞名世界的諾基亞,在1866年時還只是芬蘭中部小鎮諾基亞河岸邊的一個造紙廠。
不過,在經歷經濟快速增長之后,上世紀90年代初,芬蘭由于經濟過熱遭遇金融危機。再加上1991年蘇聯解體,使得對蘇芬貿易嚴重依賴的芬蘭經濟遭受打擊,當時芬蘭與蘇聯的貿易額占芬蘭總貿易額的20%。
經歷了4年的經濟蕭條之后,諾基亞公司在信息技術上的成功將芬蘭經濟引出泥潭。Pekka Yla-Anttila認為,芬蘭20多年的繁榮,是因為搭上了信息技術革命的快車。自90年代之后,芬蘭國家的發展曲線與諾基亞的發展十分吻合。現在這家公司的出口仍占芬蘭出口份額的10%,其研發投資占芬蘭研發總投入的50%。
得到了芬蘭國家技術政策的支持。轉型后的諾基亞才得以存活下去。
芬蘭就業與經濟部常務副部長埃爾基·維他寧告訴我們,上世紀80年代芬蘭政府決定加大科研投資,即使在經濟衰退時依然加大投資創新。
在芬蘭國家創新體系中影響力舉足輕重的TEKES(芬蘭國家技術創新局)就是彼時成立的,它曾經資助過無數企業的研發創新,這自然包括諾基亞。
“芬蘭是知識驅動型經濟。”芬蘭經濟研究所研究顧問Pekka Yla-Anttila說。
工程思維下的創新
在歐債危機影響下,現在芬蘭經濟也受到沖擊。雖然2011年芬蘭經濟增速仍保持2.9%,沒有像總理卡泰寧預計的那樣下跌至1.8%,但是芬蘭財政部公布的最新預測數字顯示,今年芬蘭經濟增長速度將大幅放緩。
芬蘭經濟走到又一個十字路口,而諾基亞也是如此。為此,人們猜測誰將是引領下一輪芬蘭經濟發展的“諾基亞”。
而芬蘭經濟研究所(ETLA)研究顧問Pekka Yla-Anttila認為,芬蘭創造諾基亞的知識與能力還存在,這也正是芬蘭的希望。
“我們資源有限,就著重開發人力資源。”溥明睿介紹到,小國的危機意識使得芬蘭不斷加大在教育方面的投入。在芬蘭人看來,芬蘭良好的教育制度值得驕傲,通過教育這個小國將人轉變為最重要的資源。
Pekka Yla-Anttila也認為,人力資源是最寶貴的資源,芬蘭通過教育來保持勞動力的高水準。實際上芬蘭的知識驅動型經濟是從上世紀80年代后期才開始的,此前的芬蘭經歷了資源驅動、投資驅動的階段。
二戰后芬蘭經濟經歷了長期增長后,芬蘭國家的教育和福利水平得到大幅提升。芬蘭教育的投入占GDP的6%左右,高于國際水平。在芬蘭全國各地,分布著二十幾所綜合大學,從人口平均數來看,這在世界上也是很高的。而在科研創新方面,芬蘭的投入占GDP約4%,高于歐洲平均水平,也高于美國。
在知識和人力資源方面的投資反映在經濟上,就是芬蘭自1990年代經濟蕭條之后的十幾年高速增長。
“從1995年到2007年,芬蘭經濟增速平均是3.7%,高于歐洲平均的1.2%。”阿爾托大學商學院教授Matti Pohjola介紹道,芬蘭作為高福利國家,其實福利社會是建立在創新的基礎之上的,只有創新才有發展。芬蘭經濟經歷快速發展之后,也選擇了將積累的財富更多地投入到教育、科研和福利上。
此外,芬蘭創新的另一個特點被認為與盛行的工程思維密切相關。
Matti Pohjola教授說,芬蘭人熱衷于新技術,100年前就首先使用電力。其實這種工程思維也是與芬蘭的處境相聯系的,在這個冬季漫長又寒冷的國度,資源能源又極其匱乏,人們要付出更多的代價去應對嚴酷的環境,不斷解決各種難題。
“芬蘭人工程思維比較重,一般都是本著解決問題的想法去做事。”溥明睿說,在芬蘭企業管理層中,70%都是技術出身。
企業創新投入占70%
擺在芬蘭人面前一個現實的問題就是,想要發展經濟不能依賴太小的國內市場。
在一些企業走向世界的背后,是芬蘭國家科技創新體系的支撐。
我們這次接觸的企業中,無論是電梯制造業的通力、風能發電行業的斯維奇還是工業設計業的伊塔拉公司,都無一例外地得到了或者曾經得到過TEKES的資助。
其實,TEKES的戰略中,資助企業創新的目的,除了增加經濟價值和提高生產率之外,還包括直接的刺激出口效果。
瓦錫蘭公司電力部門供應市場管理主管Stig Prost透露,研發投資對企業很重要,基于創新,小企業有成長為大企業的可能。當然,芬蘭企業不得不進行創新,因為誰在技術和專利上有優勢,誰就可以得到更多投資。
2010年,芬蘭全國在科研創新方面的投入總共為69.7億歐元,占GDP總量的3.97%。其中,最主要的投入來自企業,一共投入48.5億歐元,占了約70%,這在世界上是最高的水平。
這些年來,總投入由2004年的52.5億增加到近70億歐元,企業投入也從36.8億歐元增加到最高的51億,這兩年受金融危機影響才跌到48.5億。
在這么多創新投入的支撐下,這些年來芬蘭經濟以高于歐洲平均增速3倍的速度發展,即使2011年受歐債危機沖擊,其經濟增速仍比預期要高。
綜合的創新體系構建
在芬蘭每年60多億歐元的研發投入下,企業、大學、研究機構以及政府部門組成一個巨型的創新體系網絡。在這個網絡里,芬蘭的多家政府機構,如TEKES、Sitra、VTT等專門資助創新項目,它們引導和影響著國家創新的方向。
芬蘭研發創新委員會是一個由政府總理擔任主席的機構,定期討論科技創新的重大議題,這是芬蘭最高級別的政府創新機構。下面的就是隸屬于各個政府部門的創新機構,最主要的包括教育文化部下屬的芬蘭科學院,就業與經濟部下的TEKES和VTT(芬蘭國家技術研究中心),還有芬蘭議會下屬的Sitra(芬蘭科技創新基金會)。
在這幾家機構中,芬蘭科學院主要是支持基礎研究。TEKES是芬蘭最有影響力的創新機構,它主要支持企業的高風險的科技創新,同一部門下的VTT則提供高端科技解決方案和創新服務。前幾個都是非盈利機構,而Sitra則是一家支持創新的基金會,講求投資回報,偏重商業性。
在芬蘭的科技創新體系中,TEKES和Sitra的地位特殊,因為它們對芬蘭的經濟主體——企業影響至關重要。
分擔創新風險高福利體系
在芬蘭,除了中央政府主導的綜合創新體系之外,地方的科技園也是創新的重要基地。
這些科技園與中國的不同,它們沒有行政級別,管理人員也不是政府任命,其運作模式像是一個中介公司,為企業提供各種科技信息服務。
瓦薩市Merinova科技園市場主任Robert Olander說,科技園扮演的是中間協調的角色,幫助企業尋找信息、技術和資金。
“在小型高科技公司開始的階段,我們需要對它進行更多的扶持,因為私人不可能注入太多資金,但是當它進入成熟的階段,我們就歡迎更多的市場投資。”芬蘭國家技術創新局局長Veli-Pekka Saarnivaara透露,政府更愿意擔當天使投資人的角色,在中小企業的發展中替它們承擔部分風險。
當然,在芬蘭經濟研究所研究顧問Pekka Yla-Anttila看來,在芬蘭這種福利社會中,其實中小企業的風險的一部分是被全社會的每個人所分擔了。
“在芬蘭這樣的小型經濟體中,福利對創新更為重要。”芬蘭經濟研究所研究顧問Pekka Yla-Anttila解釋道,“因為每個人的潛力是創新的基本因素,個人有保障的話,更有利于創新——而福利社會就是個風險承擔系統。”
“我們需要在每個人面對風險的時候——如失業、病痛,保障他們所需要的。”芬蘭公共健康與社會事務部國務秘書卡瑞瓦里馬克認為,芬蘭的社會保障體系是對經濟社會和生態可持續發展的一個體系。“建立社會保障體系也是經濟上的投資:在使每個家庭的生活得到保障的同時,經濟也會得到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