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江陰市區往南,到了云亭鎮上澄鹿路往東,不遠就能到華西村。
對于很多游客來說,在初到華西村的日子里,往往需要用較長的時間才能以平靜代替驚愕:一棟棟別墅和員工宿舍樓散布在從前的田野上,雜亂地排列著,河南、安徽籍的農民不僅來這里打工,也來這里承包土地耕種,在街道上吆喝著做生意。
而華西村328米高的摩天大樓,重達1噸、耗資約3億元的“金牛”,則給人留下“豪富”的印象。
山寨旅游業
提及華西村,人們首先能想到的是一些古怪的建筑、雕塑群。龍西湖里連成一排的各種名橋像歌曲大連唱一樣結合在一起,龍砂山上微縮的悉尼歌劇院、凱旋門、天安門,幸福園里耶穌、孔子、董存瑞、劉胡蘭莫名其妙地聳立一處,就連新建的摩天大樓,也是以迪拜塔為模板改造過的……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華西村的那座摩天大樓。這座328米高的龍希國際大酒店還有一個古怪的名字,叫做“華西增地空中新農村大樓”。
蘇南模式破滅以來,工業制造業的利潤大不如前,產業升級成了這里最重要的發展主題,對于致力于轉型旅游和金融業的華西村來說,面臨著新的抉擇。搞旅游的事已經提了很多年,但真正操作起來還是2010年的事情,最大的問題不外乎:你讓游客到村里來花錢看什么?
只要在村子里走上一圈,你就會發現,這里除了像閱兵方陣一樣整齊的別墅群稍具視覺沖擊外,唯一值得看的無非是那些“山寨”的景點。這些建筑和雕塑缺乏想象力和靈魂,一切都循規蹈矩,讓人想起張藝謀導演的某些武俠大片——華麗的空洞,宏大的蒼白。
不土不洋,不倫不類的景點,還有村里那種奇怪的氛圍,讓人難忘,像無法感受蒙娜麗莎的神秘微笑。“平時少報道,50年大慶集中報道”,這是華西村“老書記”吳仁寶制定的宣傳策略,顯然,他們是在等摩天大樓的建成開業。
2011年10月,那座摩天大樓終于開業了,極盡繁華,那豪壯的慶典堪比春晚,正如老書記的計劃那樣,媒體上到處都是關于他們的評論,華西村又一次用他們的方式成功做了事件營銷,用他們習慣的做法:引起你的爭論,震懾你的眼球。
對于大力發展旅游的他們,懂得如何讓你感到驚嘆和不安,像中國人引起全世界的驚嘆和不安一樣,你無法理解他們為何會如此有錢,品位為何又如此拙劣。除了價值3億的金牛,他們似乎牽不出別的東西。
家族式村莊經濟
參觀華西村的游客會發現,84歲的老書記吳仁寶仍舊忘我工作,每天都在禮堂為游客們演講,用他詼諧的方言反復贊美著華西村的富足和領導們的遠見卓識。
“北京的最高樓是328米,我們也是328米,我們與中央保持高度一致”,一句看似玩笑的話里顯示了他的生存智慧。
公開資料顯示,他只上了幾年私塾,他所憑借的只是勤奮和聰明,28歲的時候就做了模范生產隊長,農業學大寨的時代,他從山西參觀回來萬分感慨,那時候他就明白了在這個喜歡樹典型以明確目標、集中力量辦大事做形象以振奮國人的國家里,作為典型能獲取到的資源和能量。
他深刻理解政策對于經營的重要性,征地并村、銀行貸款、企業上市在內的各種便利,在其他村莊看來是無法想象的,也不是僅靠經營行為能做到的。
吳仁寶在做了48年書記之后,排擠走外姓的幾個村干部,將權杖交給小兒子,自己做黨政企總辦主任,依然享有無上的權威和影響力,他所創立的獨特管理方式牢牢地將村民控制在村子里,村民們全年無休創造的產值以集體的名義掌握在被吳氏家族操控的華西集團。
據公開報道的資料顯示,華西村已經成為吳仁寶的家族控制企業:吳仁寶的4個兒子可以支配的可用資金(即扣除所得稅后的凈利潤)占華西村資金總量的90.7%;從行政權力來看,華西村黨委的50多人中,“以吳家為核心的圈子達到36人,占黨委總人數的72%”。
涇渭分明的兩個世界
談到華西村鋪張的慶典和龍希大酒店的金碧輝煌,吳仁寶的孫媳婦、華西村黨委副書記周麗表示:“如果說這是炫富的話,那就是炫的是我們華西人民富起來了,炫的是我們中國的農民也富起來了。”
不過,對于生活在華西村的人來說,并非所有的人都可以“炫富”。筆者曾注意到,在華西村村民居住的別墅區外,通常都有圍欄、崗亭,很少能看到“村外”的人。一道長廊很好地將別墅區與打工仔住的宿舍樓分開。
筆者曾和一位在華西村路邊賣西瓜的大叔攀談。他50歲上下,姓張,老家在安徽淮北。“這邊好賺錢”,問及生意,他說,“我老家種地一畝補貼30元,這邊補貼300元,當地人看不上種地,我就承包了11畝,專門種西瓜,也自己賣,每年能收入六七萬,比老家劃算多了。”
張大叔的兒子在附近工廠上班,“他是做模具的,我們全家都搬過來了,在這住了有10年了,這邊老鄉不少。”
“那您覺得華西村怎么樣?”
“實話說,這邊村子都不錯,都有企業,前面的三房巷雖然沒有華西村有名,實力也差不了多少,”他邊說邊用手沿著大路往東指,“華西村現在太大了,老村的人生活當然好,有車有別墅,合并村就差一些,最近因為土地糾紛還鬧過事,像我們這些外地人在那干活,收入倒穩定,但只能做工人,干得再好也出不了頭,干部都是有老村戶口的人。”
張大叔的話語中既有欣羨,也有無奈,“這些年村里搞轉型,說要搞旅游,鋼廠、化纖廠效益不大好,我兒子他們很多人都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