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募基金圈子里,股東和經理人總難融洽相處。據《投資者報》統計,2008年以前成立的60家基金公司,已有近八成創業老總離職,且大部分人退出了公募基金行業。離職的基金高管,有些能體面地離開,有些則身陷囹圄。但不管怎么說,多數離職者都感慨——創業時把公司當成自己的家,后來發現,其實公司不是家。
把公司當成家,自然會傾注心血,希望“家”能按自己的構想發展。但矛盾在于,經理人當了半天家,發現自己其實只是個“管家”。管家最大的悲哀是誤以為自己是主人,最大的危險是對主人有“取而代之”的念頭。一旦真正的“主人”(股東)與其想法和利益產生分歧,就容易形成矛盾,最終黯然離去的,通常是“管家”。
前些日子卸任華夏基金總經理職務的范勇宏,就是一位無奈離場的“管家”。他于1998年籌備華夏基金,歷時十余載,從零開始將華夏基金做到3000億資產規模。其間,范勇宏一直想學美國基金的治理結構,維持分散的公司股權,使管理層與股東保持對等話語權,但最終,難逃被中信證券100%控股、員工股權激勵泡湯的命運。
現有公募基金行業的制度設計,難以實現股東、管理層、員工和基金持有人之間利益一致。在博時基金苦心經營了14年的肖風,卸任總經理職務時也感嘆,“很難和基金經理們說這是你一輩子的事業”。管理巨大財富的職業經理人,由于缺乏激勵,往往容易做出兩種選擇:職業操守好的,選擇功成身退,去做“屬于自己的事業”,比如華夏基金王亞偉;職業操守差的,利用職權和內幕信息非法牟利,比如華安基金韓方河。
要從公募基金全身而退,也是門藝術。通常,公募基金都有國資背景,經理人與股東之間,既是雇傭關系,也是組織關系、領導與被領導關系。基金經理獲得的巨大聲望,是“組織賦予的榮譽”,如果處理不好與“組織”的關系,妄圖單飛,某種程度上是“不聽話、背叛組織”。交銀施羅德前任基金經理李旭利,跳槽后遭離職審查并移交司法部門,也許就是組織對“公轉私”基金經理的一記“殺威棒”。
很顯然,公募基金行業中“資本”的地位強勢,經理人和股東之間的博弈,總是以前者失敗告終。股東與經理人間的明爭暗斗,資本常會仗勢擺弄經理人,經理人也會利用職權糊弄資本。因此,我們難有勇氣說支持哪一方。
資本與經理人的關系,是建立在“互信”基礎上的產權托管。在西方200多年的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資本不斷聚散,產權所有者和經營者逐漸一分為二,資本的地位也逐漸由強轉弱,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公司股權不斷分散,一股獨大的資本話語權變得罕見。
在早期資本主義社會中,資本是最重要的生產要素,但隨著時代發展,科技創新、信息和人才在經濟中發揮的作用不斷增強,資本的地位逐漸轉弱。因此,在現代公司治理中,資本與經理人的關系,互相尊重、互相信任同時也互相制約。
典型的例子如美國通用電氣,這家公司于1876年由發明家愛迪生創立,經過上百年的發展,愛迪生家族在公司的影響微乎其微。談及這家全球最大的公司之一,人們通常不知道最大股東是誰,但卻知道杰克·韋爾奇、杰夫·伊梅爾特等歷任CEO。
分散的公司股東、公司董事會與明星經理人之間的關系,與西方社會治理的關系類似。股東好比公民、董事會好比議會,而CEO就像總統。董事會代表股東利益,行使對CEO的選聘和監督權,CEO對公司運營負責,在給股東帶來回報的同時,也獲得豐厚的報酬。但如果業績不理想,CEO就會遭到撤換——蘋果公司的董事會,就驅逐過公司創始人喬布斯,喬布斯就算再強勢,也只能接受董事會決定。
中國企業頻頻出現治理矛盾,也和中國的社會治理類似。首當其沖的問題,是占主導地位的大股東以自身利益為重,忽略小股東利益;其次,股東與職業經理人缺乏必要的信任,總在“控制”與“被控制”間博弈;再次,當出現分歧和矛盾時,不是依靠“規則”解決問題,而喜歡利用權謀、脅迫,比的是誰更有手段。
在很多國有企業,由于真正的出資人缺位,管理層常常成了企業的實際控制人,可以輕易將企業利益送入個人腰包(鐵道部觸目驚心的腐敗就是典型)。民營企業產權清晰,按理不該出現治理問題,但近年來娃哈哈、創維、雷士照明等企業出現的內斗,也反映出企業治理的無序。
不得不承認,中國進入市場經濟時間尚短,資本還處于原始階段——既沒有健全的產權制度,也缺少契約精神的信仰,有的更多是“叢林法則”——誰野蠻誰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