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三年前的一天,在年輕父親的陪同下,一個容貌清麗的小女孩戴著鮮艷的紅領巾驀然出現在高三辦公室,成了老師們眼前的罕見一景。
父親一邊不失禮貌地說著“冒昧打攪”,一邊忙不迭開始了對崇拜有加的女兒的介紹。
女兒10歲,小學四年級。沒上過一次課外補習班,
周末或假期,大多時間在公園或者野外游玩,融入自然,優哉游哉。
很少看電視,從不上網,從不玩網絡游戲。
每晚8:30分準時就寢,早晨6:30起床,從不熬夜做題。一年360天,概無例外。
各科成績優秀,視力正常,身心均衡發展,聰明、活潑、健康。
酷愛讀書,視野開闊,博覽(包括“聽”)古今中外文學大家的經典作品,每學期的閱讀量在400萬字以上(相當于多卷本百萬字的《平凡的世界》的四倍)。
女孩父親的介紹,不但讓我驚奇,而且——震撼。
“孩子不僅愛讀書,而且還愛寫詩。”年輕的父親邊說邊遞上女兒的詩詞手稿。記得大約有幾十首吧,都是古體詩詞,工整的書寫,娟秀的字跡,每首還都冠以一個古雅動聽的詞牌。什么菩薩蠻、如夢令、蝶戀花、……
又是一番驚奇。一個孩子,說得出那些眼花繚亂的詞牌,就已屬不易,更不要說根據詞牌去填詞了。小小年紀,怎會記住這么多稀奇古怪的名字,又怎么能有興致去填那一首首的菩薩蠻們呢?
眼睛一掃,看到了一首《鷓鴣天》:花漸落,葉自枯,棄儂自去意躊躇。燕子能知春期止,癡心不解斷腸時。這種對古詩詞從形式到內容的簡單模仿,是很容易在為賦新詩強說愁中丟掉自己的。
該和這對父女說這些嗎?孩子為啥去寫詩呢——在這個據說寫詩的人比讀詩的人還多的時代?再說,小姑娘果有詩才?
看到小姑娘明澈如水的眸子,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或許,在她這個年紀,寫古體詩早了點兒,從自由體詩學起更好些……
于是,我大為欣賞了孩子一番后,便談起了冰心的《繁星》和《春水》,以及泰戈爾的《新月集》、《飛鳥集》……
幾周之后,那道罕見的景致——戴著紅領巾的小女孩和她的父親,又出現在了高三語文辦公室。
孩子說,按照老師的建議,她已經開始讀泰戈爾和冰心了,并嘗試了新的創作。
瞥一眼孩子的詩,不由眼前一亮。
我輕輕摘下一片花瓣,
夾在書頁之間,
為的是讓書籍溢滿芬芳。
小詩清新、自然、靈動,捕捉一個生活細節,展開奇妙的想象,于是,書籍溢滿花香,花朵浸染書香,花香與書香融為一體,知識與自然融為一體,詩情與畫意融為一體,很美。
不久,小姑娘走進了渴盼已久的人大附中。成為一名中學生之后,她不僅作息習慣一如往常,而且讀書更為勤奮。優美的校園,優秀的班級,火熱的生活,使她詩歌創作的天地更為廣闊。每每在學校中心花園散步或沸騰操場一瞥后,都會詩思勃發,寫下一串串的小詩。
云彩的裙擺上,
印著太陽的臉龐。
而太陽的臉龐上
也纏著云彩的絲。
“詩人”是難免多愁善感的。
有時,子瑜小朋友也會帶來一臉的心事——萬一有一天自己寫不出咋辦?究竟應該去追求什么風格?下一步朝什么方向發展才好……不過,一旦懂得只要博覽群書,詩情的源頭活水就會獲得源源不斷的滋養而永不枯竭,詩歌的風格不需刻意追求也會水到渠成道理時,她便又變成了一只快樂的小麻雀,一蹦一跳地飛出高三辦公室。而每每心靈舒展后,子瑜寫出的小詩便有了新的起色。
藤蔓向天空攀爬,
為的是尋找美麗的世界,
卻不知道
“美麗”就生在地面。
小詩借“藤蔓”的形象,表達了人生的感悟,揭示了生活的哲理,同時也形象地記錄了小作者生命的成長。
看著子瑜的小詩清泉般流淌而出,不由得又想起了讀書。
本來,每個孩子都是一團元氣,是未經戕害的生命之本,是宇宙間最寶貴最奇妙的存在,是天地間一首首獨一無二的詩。但是,如果遠離了讀書這最重要的靈魂滋養,精神的土地就會板結,情感的田園就會荒蕪,心靈的泉眼就會枯竭……
(摘自《停頓的風》中國青年出版社2012年8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