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人班登

硅山說是一座山，其實它是由各種鋼鐵和塑料零件堆積而成的，看上去更像是一座鐵塔。今天，新一屆的科學小精英成人儀式正在這里舉行。

校長一聲令下，科學小精英們沖上山去，熟練地撿起一個個零件，組裝起來。他們將用這些零件制造出一個屬于自己的機器助手，也是他們一生的追隨者。瑞爾很快就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得意地摁下開關，只見指示燈眨了兩下，機器人的眼睛里開始散發出光澤。它慢慢地活動著頭、雙臂和腰……咦，它的腿好像有點不對勁？原來，它的左腿沒有知覺。看著身邊其他的機器人一個個都走到了自己的主人面前，它也急切地向瑞爾走去，可這條腿怎么也不聽使喚。周圍響起了一片哄笑聲。

瑞爾的臉漲得通紅，憤恨地瞪著一瘸一拐的機器人，對校長說：“校長，我想把這個機器人銷毀，重新做一個。”校長嚴肅地回答：“瑞爾，每個科學精英一生只可以擁有一個機器人。你必須尊重它的生命。而且，它沒被做好，不是它自己的過錯。”瑞爾聳了聳肩，漫不經心地說：“那我就不要它了，這總可以吧？”

校長看著瑞爾，好半天才說：“是的，你有這個權利。但我必須警告你，我哥哥當年和你一樣，對自己的作品不滿意，就丟棄了它。可他在臨死的時候卻告訴我說，如果他能再活一次，一定不會再放棄那個外形丑陋卻忠實可愛的機器人。”

瑞爾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機器人，哼了一聲，就轉身走了。機器人愣了一會兒，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主人去哪兒，它就去哪兒。它掙扎著站了起來，聽見四周響起了孩子們的笑聲：“班登！班登！”它知道大伙兒是在叫它。每個機器人都有一個主人給起好的名字，這一定是瑞爾給自己起的。班登，這名字多好聽啊！

成人儀式結束了。大家紛紛帶著自己的機器人走了。只有班登吃力地跟在瑞爾后面，卻很快就被他甩得遠遠的，只好自己一邊打聽，一邊尋找瑞爾的家。一路上，班登看到了很多機器人，它們都穿著嶄新的衣服。它慚愧地看看自己沾滿泥土的身體，一瘸一拐地繼續向前走。終于，它找到了主人的房子。瑞爾卻沒有回家，班登趁著這個機會，將房間從里到外打掃了一遍。

所有的活兒都干完了，可是主人還沒有回來，班登就安靜地坐在門外等著。晚上，瑞爾回來了，他吃驚地看著班登，惱怒地說：“你跟來干什么？我說過已經不要你了！”

班登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它的機器頭腦還沒搞清楚這是怎么回事，房門就“砰”的一聲被關上了。班登慢慢地低下頭，在門口站了好久，才默默地離開了瑞爾的家。

從此以后，班登只能偷偷地去主人的家，為他收拾屋子、修補房子、打掃院子。而它自己沒有地方住，每天晚上就躺在廣場的角落里睡覺。

時間過得很快，瑞爾漸漸長大了，上了大學。這天，瑞爾帶著自己的女朋友萊絲到廣場上散步。萊絲看到街上經過的科學精英身邊都有一個機器人跟著，便好奇地問：“你也是科學精英，可我從沒見過你的機器人，為什么你從來也不帶著它出門呢？”瑞爾哆嗦了一下，馬上說：“哦，我的機器人，它——它出門幫我辦事去了。”

其實，瑞爾和萊絲一出現在廣場上，班登就馬上注意到了。它興奮地尾隨著瑞爾。看到主人又長高了，還找了這么漂亮的女朋友，班登打心眼里替主人高興。它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隔著幾個行人，盡量不讓主人看到自己。別看班登是瘸腿，它的聽力卻很好，遠遠地就聽到了萊絲問起了機器人的事。它替主人著起急來，怕瑞爾回答不了，不覺向前多走了兩步。結果，在廣場的馬路邊上被石頭一絆，摔倒在地上。

機器人摔倒時，身上的零件撞到地面上，發出了很大的響聲。周圍的人紛紛圍過來，看發生了什么事。瑞爾和萊絲也湊了過來，他們吃驚地看著眼前的機器人。只見它穿著一件破舊的衣服，不知道是從哪里撿來的。多年的風吹雨淋讓它的臉變得坑坑洼洼，顏色發黑，一只耳朵也摔變了形。萊絲不由得心疼地說：“天啊，這是誰的機器人？它的主人怎么能這么對它？”

瑞爾的臉色變得煞白，他認出了班登，但故意假裝平靜地說：“你是誰？快去找你的主人吧。”班登張了張嘴，卻沒說什么。它看看瑞爾，又看看萊絲，慢慢地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向廣場外走去。它的心里有種奇怪的感覺，可機器人是不懂什么叫傷心，也不會哭的。很快，人們就看不見它了。

又過了幾年，瑞爾和萊絲結婚了，還生了一個可愛的小男孩。瑞爾不愧是一個科學精英，發明出了許許多多的新機器，成了著名的科學家。可他眼前卻不時地浮現出班登一瘸一拐遠去的身影。

轉眼間十幾年過去，瑞爾的兒子湯米也要參加成人儀式了，瑞爾作為貴賓出席了典禮。他緊張地看著湯米組裝自己的機器人。終于，那個機器人慢慢動了起來，然后走到主人的面前，湯米滿意地撫摸著它的頭頂。瑞爾才松了一口氣。

這時，一陣議論聲吸引了瑞爾的注意，他轉過臉，看到一個機器人正向著一個孩子走去。不知是什么原因，這個機器人的一只胳膊又小又短，無力地在身旁晃蕩著。周圍的觀眾中響起了嘲笑的聲音： “看啊，大衛做了個獨臂的機器人！”“哈哈，真是個偉大的作品！”

那個叫大衛的孩子臉漲得通紅，向后退了一步。那臺機器人迷惑地看著主人，試探著又向前走了半步。因為胳膊的毛病，它的身子失去了平衡。這時，大衛勇敢地向前邁了一步，攙扶住了自己的機器人。潮水般的哄笑聲一下子停住了。瑞爾聽到大衛輕聲地說：“都是我不好，我們回家吧。”機器人站穩了腳，在大家驚奇的目光中，跟著主人走遠了。

瑞爾的心里翻騰起來。兒子湯米帶著機器人跑到了他的面前，興奮地說：“爸爸，看我做的機器人！”瑞爾卻一臉難過的表情，摸了摸兒子的頭：“好孩子，帶它先回家吧，爸爸還有事要做。”

天快黑了，在硅山后面的山洞里，機器人班登正用撿來的零件給自己修理那條瘸腿。這么多年來，它一直在想，如果自己的腿好了，主人就會承認自己是他的機器人了。可是，沒有主人教過它修理的技術，所以無論怎么努力，還是不成功。

班登嘆了一口氣，抬頭向洞口望去，突然愣住了。他的主人瑞爾正站在那里，已經有了胡子，額頭上也有了些淺淺的皺紋，然而班登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因為它每天都在腦袋里想象著主人的容貌。

“跟我回家吧，班登。請你原諒我，好嗎？”瑞爾的淚水無聲無息地滑落了下來。

班登趕快走過去，用銹跡斑斑的手笨拙地給瑞爾擦去眼淚。瑞爾脫下自己身上那件象征著科學精英的禮服，披在了班登的身上。

一陣夜風刮過，從高大的硅山頂上隨風向下飄灑著零件。那些小金屬塊在月光下飛舞、墜落，閃閃發亮，就像一個機器人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