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手不可及(組詩)

窮一點

親愛的

讓我們窮一點，好了

窮一點的話，還可以為

雞毛蒜皮的事

經常在一起，吵吵嘴

親愛的

讓我們窮一點，好了

窮一點的話，還可以為

漂浮不定的生活

經常在一起，相互抱怨抱怨

親愛的

的確，我們是窮了一點

因為窮了一點，我們就還可以

好好商量商量

這日子，該怎么過下去

親愛的

如果一直窮下去，人也就老了

我們照樣可以，拄著拐棍

把那些一起窮過的日子

一點一點，數下去……

想 念

硯臺積淀在塵埃背面

漸濃漸小，我們活著

蘸著名字、聲音

寫下陽光和情人

沒有什么能夠在此時停留

當湖水溫暖，許多枝葉

緩緩 ，抽出體內……

愛

能給予你的

就這么一點點靠近、再靠近

多少次想說出的話，幾經沉默

你長大了，愛人

不再是個孩子

不再會為幾塊錢的禮物而

興奮不已

當這種靠近，日漸

卑微而孤獨

親愛的，我們那么遠

無法觸摸到那些

心靈的欲望

春天便早早來臨

迎著風，滿世界的風景

被一粒種子撐得

滋滋發疼

親愛的，你卻仍在遠方

在那些透明的夢里

沉睡、溫暖

突然想起昨夜

星空燦爛

那么多光亮排滿天幕

照亮著，朝圣者的道路

僅有一個影子

屬于我

屬于午夜的香煙

輕輕一彈

它就一圈圈

瘦下去……

你是誰的唯一

你不是我的

不會在午夜懷抱吉他

彈奏出冷冷的月色

與一間小屋

孤獨對峙

你不是我的

不會聽到第三種聲音

翻越一堵墻

穿透耳膜

一下子光滑亢奮起來

你不是我的

不會等到皺紋爬滿額頭

不會把《圣經》重讀一百遍

不會相信街邊那兩個老邁乞丐

不會驚喜于蝴蝶翅膀上的圖騰

你不是我的啊！

你突然就不說話了

我僅僅依靠的影子

蟄伏在寒冬

一動不動

做一個孩子

像依戀母親一樣

在懷里默不作聲

多少年來的月光

灑滿眼前的道路

牽著手

牽著四周灰暗的風景

一路朝前

沒有目的地

走著走著就累了

你突然對我說：

親愛的

我能鉆進

你的肚子里嗎

我想你把我當作孩子

再生一次

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抱怨我沒有時間陪她

我的女人說給我最后一次機會

我的女人最終還是決定和我分手但又來看我

我的女人在今夜又一個人坐在路邊偷偷哭泣

我的女人紅腫著眼睛說：我恨你！

我的女人緊接著又說：可不可以抱抱我？

我的女人最后說：我其實想抽你一耳光！！

我的女人終于掄起一個巴掌

卻又

慢慢放下

決裂

我沉默

不想說話

擔心說出來

會不愉快

晚餐在今年

最后一個夜

就這么

沉默

難以下咽

從坐下來

你開始抱怨

喋喋不休

有些事

我真不得不

說明一下

但剛開口

你就

起身離去

剩下我

在失語的飯桌前

硬生生咽下

對新年的

祝福

愛情之愛情

愛情之于愛情

像前后兩輛行駛的車

此刻終于追尾

只要是前后行駛的車

都有可能追尾

更何況距離貼得那么近

城市每天都有大量的車追尾

而追尾的確不是什么大事

除非是追得人死車報廢

但事實往往嚴重不到這種程度

所以追尾很難上報刊新聞

一點點小事嘛

解決的好，陪點錢

解決不好，請交警來

賠更多一點錢

然后互相把損壞了的車輛

送進修理廠

修好了

大家仍舊行車上路

大家仍舊

潛追尾

女鬼

你來找我的時候

已是午夜

在一切真相可能暴露的白天

你只能躲在卑微的陰暗里

此刻你風情萬種、變化萬千

正以最妖媚、蠱惑的姿勢

引誘我……

這是你詭計中的一條

在那么多詭計背后

你披散著頭發、面目猙獰

在孤絕中飲泣、在

冤屈中無狀

這才是你啊！

來

快快把我的體溫冷卻

舉體冰涼

我就真實的愛你

觸手不可及

我伸手

有的只是空氣和墻壁

某某愛我，現在看來

仍是一句口號

為了這口號我徹夜失眠

想著一個人是如何從

城市的另一頭喊出這口號聲

躺在狹小的床上

我伸手、觸摸

遙不可及是外面的

天空。空氣和墻壁

只有你們才知道

我伸出

手的

短

致愛人

月色涌動

輕輕灑滿

不為人所知的

音符和蛇

睡眠逼迫蒼老

城市巨大、內心卑小

從深夜到黎明

許多面孔熟悉又陌生

我寫著詩

拆散骨頭和血

人群之中，喧囂之外

背負不了遠方

偶爾吹來一縷風

隔著衣服和皮

吹不進身體心臟

吹不進耳朵

痛的尖尖

親愛的，我們努力呼吸

沿著秋天

稻谷飽滿的方向……

沙沙

沙沙

這是雨點透析大地的聲音

我選擇沉默

我只能看著

比遠方更遠的遠方

沙沙

這是沙漠掩蓋世界的聲音

我選擇沉默

我只能看著

死去的人變成金黃

沙沙

這是現實和夢境摩擦的聲音

我一直沉默

我曾經和春天一起

滿滿盛開在窗外

沙沙

這是造物主和誰做愛的聲音

我一直沉默

我想起你作為母親

漸漸下垂的乳房

獻詩

1

當你如花兒一樣開放

我卻還在遠行的路上

你的故鄉賜予了你

溫暖的陽光和泥土

我的城市卻在黑夜的霓虹下

閃爍模糊

當你如燕子一樣輕快飛翔

我卻還在泥土中深深埋藏

你穿越無數森林、無數

河流……抵達

我仍一無所知等待著

命運破土發芽

當你拽緊第一縷

春風的衣角

我卻還在冬日的黃昏下

獨自憂愁，請容納我吧！

像容納葉子在秋天注定要

枯黃，簌簌下落

當你收回手中

放飛已久的絲線

我還在漫無目的地四處

飄游，請帶上我吧！

像帶上雨滴的細碎和

不安，緩緩朝前……

2

這本剛剛合上的書

失去朗讀和默誦之聲，那聲音

來自你微微噙動的嘴唇，輕聲呼喚出

熟悉的名字。這一行行整齊排開的

字，猶如你柔軟的手指

觸疼我，塵封已久的心

這首快要結束的樂曲

在黑暗中飄蕩，余音裊裊

不忍離去。它并非來自游子

對故鄉的思念，也非源于愛人

彼此的熱戀，它是輪回里匆匆一瞥

僅僅第一眼，忘不了的人

這片清幽、慢慢上升的月光

徘徊在城墻厚厚的青磚間

前世是水做的，今生必定燃燒激烈

我是泥巴做的，你點燃了

熊熊大火，如果不變形

我就在月光下，等你一生

這條碎石鋪筑的小路

密密麻麻寫滿遠行的腳步

哪一對才是我的、你的？

哪一年，才能再回到現在

被一雙手牽著走，在小路盡頭

仰望星空，流下的眼淚

3

再一次走近，狂熱的心

趨于平靜。黑色的大鐘指向

未來某個時間，幸運的閥門悄然開啟

如果光是明亮的舞者，戲劇的配角就在

你身邊，如果光是黑夜的使者

整座城堡就會為你獻上，骨頭與熱血

再一次凝望，深淵底部

掙扎著受難的心。一個人老了

在另一個人心里，默默哭泣，那么一定是

真心的；一個人老了，在另一個人心里依然年輕

那么，一定是愛著的；一個人老了，隔著

另一個人，那么老了，將是如此殘忍

再一次道別，說不出

該說的話。“日之夕矣，牛羊下來”

流水停不了，匆匆腳步，人要回到故鄉

而并非遠方。再看一眼這些動人的磚瓦

再看一眼下山的小羊，再看一眼你的眼

在深邃的瞳孔里，有人曾經來過

再一次回憶，某個夜晚或

清晨。鳥兒都飛走了，只剩下樹枝

在寒風中彎曲。季節是人心頭的一場病

當一座城市和一個人消失

當另一個人坐在窗前，想念它們

用盡人世，尚存的一點余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