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30年的經濟發展堪稱奇跡,創造了大量的財富,也催生了眾多的富人甚至超級富豪。 “發財”成了國人的慣性追求,企業家們強迫癥一般努力工作,永遠要“更上一層樓”。部分人士對前景無限樂觀,甚至高呼中國經濟將在未來十年內超越美國。然而虛榮下包藏著危機,展望未來,競爭力下降、投資和內需不足導致中國經濟增長乏力,增長的代價加大、難度上升,造富速度將明顯下降。檢討過去,其實國人的物質和精神財富質量都差強人意,社會分配過程并未完結,甚至保住現有的財富也并非易事。降低預期,審慎管理自己的財富,尋求更實際的增長模式,無論對個人和國家,恐怕都是必要的。??景興宇/文
中國經濟的前景如何?社會各界爭執不休。認為中國已跌入“發展中國家陷阱”的大有人在;也有人閉著眼睛唱多:中國經濟在未來十年至少維持年均7%的增長速度,經濟實力在2020年超過美國。
其實根本不用在這些爭論上浪費時間,實證表明,學者們的預測根本不靠譜。有人喜歡講理論,但中國的經濟不能僅用數據說話;有人喜歡引經據典,最終卻似是而非。大多所謂知名學者都太忙了,根本沒時間深入田間地頭和基層企業,更不會探訪惡臭撲鼻的垃圾場,而這些才是了解真實經濟狀況、做出判斷的根本。
對那些被人遺忘的角落越熟悉,對中國的經濟前景就越擔憂:國際競爭力下降、內需疲軟,在出口和內需方面都不樂觀,而資源、環境、浪費等深層次問題更讓人揪心。
國際競爭力下降
海關總署公布的2011年貿易順差(1551.4億美元)比上年凈減少263.7億美元,收窄14.5%,如果考慮國人境外直接購買商品(估計2011年國民在境外購物額高達數百億美元),貿易順差減少更多。這還是政府想盡辦法刺激出口的“成果”。
筆者認為,導致國際競爭力下降至少有以下幾個因素:
巨大的環境壓力。中國沒有人真正對環境負責,經濟學家的分析模型中根本沒有環境這個約束變量,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及環境問題大多是點綴,環保局絕不是花瓶,但他們的目標似乎只是收取“保護費”,或許稱之為“稅務二局”更恰當。看看我們的母親河:長江中下游地區,數不清的排污管直插江心,長江早已成為一條毒河,黃河則干脆斷流了事;大城市周邊的垃圾場無處轉移,不得不就地深埋,北京西五環的垃圾場就直接埋到燕西臺別墅的綠茵球場下。凡此種種不勝枚舉。環境惡化已經超出社會承受能力,整治的成本最終還是要轉嫁到企業頭上。
資源成本高企。石油、天然氣、鐵礦石、銅甚至糧食,太多的戰略物資須依賴進口,原材料成本遠高于很多國家。中國沒有實力像美國那樣以政治和武力方式搶奪資源,而日本人“悄悄地進村”,通過市場行為控制了全球礦產、林業、土地資源時,我們的輿論還在嘲笑其GDP被中國超越。國有資本的跨國操作笨拙而且古怪,從中投認購黑石股票到利比亞的“勝利”大撤退,納稅人的錢就這樣白白損失,控制資源定價權的期待甚為渺茫。
勞動力成本上升。本世紀以來中國出現了史上罕見的用工荒,有人將其歸咎于計劃生育導致的人口負紅利,這是本末倒置。我們認為,潛在原因是新的勞動力思維模式的轉變,被現實熏陶的“90后”思想已經提前與西方接軌,不再接受父輩幼時所受的勤勞節儉的美德教育,他們追求高薪、追求閑暇、追求享受,希望不勞而獲卻無法接受加班,更不要說容忍被企業主剝削,而“及時”出臺的新《勞動法》更起到了助推作用。由于沒有定價權,勞動力性價比下降導致成本略微的上升一下子就把企業的利潤擠掉了。
稅費負擔超重。中國的稅費到底是不是全世界最重的?誰也說不清楚,連到底有多少公務員都說不清楚(有人說“中國以占全球20%的人口背負著全球60%的公務員”引發爭議),那么多那么復雜的稅費種類誰能說得清?除了種類繁多的稅種,殘疾人保障金、城建費、附加費、路橋費、垃圾處理費等,更是數不勝數,不超重才怪。更有意義的問題在于:中國是高稅收+低轉移支付。大家都知道發達國家稅率高,但轉移支付率同樣很高,所以福利極好,多繳稅也值得。我們在新西蘭投資的第一家酒店由于沒有盈利,當年政府就補貼了2萬多新西蘭元的稅款。中國也有退稅制度,但稅務局會執行嗎?難!
缺乏必要的創新和法律環境。中國創業成本之高對國家前途的影響不遜于稅費之重,以在號稱“中國硅谷”的中關村創辦一家5名員工的小公司為例,僅首年開辦費(包括注冊、驗資、房租、財務、審計、殘疾人保證金等)就高達5萬元,比硅谷不知高出多少,而且工商稅務方面耗時費力,一不小心就遭處罰。中國出了騰訊和阿里巴巴,無數人羨慕著馬化騰、馬云,殊不知有多少創業的牛化騰、牛云倒下。知識產權保護不力,“盜版”遍地,剿滅外資品牌的同時,也剿滅了自己的未來。如此,我們怎么可能培養國民的創業和創新精神?
投資和消費動力不足
面對出口端日益嚴峻的壓力,政府和金融界均把更多的期望寄托在投資和消費上,但這兩駕經濟馬車的效果也絕不樂觀。
投資,效率實在太低。從上世紀90年代以來,公共投資的規模一直很大,但在一定程度上拉動經濟的同時,也滋生了一些腐敗現象。公路、高鐵、樓堂館所都成了重災區,鐵道部劉志軍、張曙光兩案只是冰山一角。刺激經濟的四萬億與“大躍進”如出一轍,把地方政府擱在墻上,進退維谷。熱點之一的濱海新區的“十大戰役”打響不久就遭遇地產調控,房市降到冰點,大開發陷入僵局,數以千億計的銀行貸款、城投債出現償付困難。
消費,恐怕空間不大。回顧過去十年,房地產壓倒性地成為拉動內需的火車頭,直接相關的鋼材、水泥、家電、燈飾、裝修等行業均為房地產業的受益者,汽車消費的興起亦緣于房地產業的拉動,房價上漲的財富效應刺激了老百姓的消費信心。房地產價格被飆升的地價迅速推高,但隨著供求趨于均衡,國民在住房上的新增投入將迅速減少,行業大發展難以為繼。
從1978年至2008年的30年里,城鎮人均住房面積從6.7平方米增至28.3平方米,農村人均住房面積從8.1平方米增加到32.4平方米,都增長了4倍多。我們估計至2011年底中國人均住房面積已經超過34平方米,并于2015年達到40平方米左右,達到發達國家的水平,甚至超過英法等國。未來房地產的增量主要來自于改善性需求,這無法支持產業像過去一樣的大發展。可以說,房地產業已進入下半場。
截至2011年底,中國的機動車保有量達2.3億輛,汽車保有量達1.1億輛,超過日本成為僅次于美國(約2.4億輛)的第二大汽車保有國。其中私家汽車保有量達到8000萬輛,每百戶家庭汽車保有量已達20輛(根據國際通用的標準,每百戶家庭擁有16輛汽車即進入汽車社會)。現實而論,繼續超高速的發展不合國情。
發展動力難以為繼
目前中國經濟仍在前進,我們認為發展的真正動力來自于三個方面:
明顯的外部性使成本虛低。為了追求經濟增長,對資源和環境的損毀不計代價。短期行為扭曲了資源配置,貌似成本具有競爭力,但實際上是不可持續的。
產業集群效應。中國有些產業已經形成強大的產業集群,使企業運營極富效率。典型的例子如深圳的電子、中山的燈具、東莞的家具。中山市古鎮是名副其實的燈飾之都,企業之密集、效率之高,令人驚嘆。我曾隨一家燈具廠老板到古鎮落實新產品開發,一天之內走訪了十幾家零配件企業,所有的考察、設計、談判都在當天完成,第二天就拿到了所有的樣品。
國民的拼搏進取精神。17世紀的荷蘭憑借其強烈的“愛財之心”一躍成為全球第一經濟強國。今天的中國人奉行更極端的功利主義,愛財之心有過之而無不及。無論什么行業,一旦出現新的商業模式,很快就會有無數的效仿者,在最短的時間內陷入惡性競爭。走遍全世界,除了日本之外恐怕再找不出第二個比中國更努力的國家。民營企業和白領階層已經形成明顯的工作強迫癥,無時無刻不在奔著“更上一層樓”。
中國式的發展是鋒利的雙刃劍,國家和民眾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勞動者的健康被損毀,自然資源被耗竭。這種發展是毀滅性的,不具備可持續性。
實業基礎衰弱
筆者曾任工廠廠長,深知企業的疾苦。企業是經濟的細胞,實業的興衰真正決定著國家的經濟。細心觀察中國企業的動向,令人憂慮。
外資企業陸續退出中國。從技術型企業到資源型企業,甚至勞動力密集型企業都在轉移,向東南亞轉移,向南亞、南美、澳大利亞和俄羅斯轉移,乃至退回歐美國家。
民營企業大量倒閉或轉型。作為民營經濟聚集區的東南沿海調整產業結構,將民營企業擠出市場,“退二進三”、“騰籠換鳥”,籠子越來越空,但政府追求的“高級”產業并沒有興起。很多民營企業原有業務難以為繼,不得不尋求轉型,企業家各展神通,或明修棧道,或暗渡陳倉,涌入暴利的房地產和金融領域,導致“全民房地產”和“全民PE”。
中國的市場環境實在算不上很好,即便在偷排、漏稅和雇傭廉價勞動力的前提下,最常掛在企業家們嘴邊的一句話仍是“做實業太辛苦,不掙錢”。優質企業開始走出國門,到新興市場甚至發達國家建廠和并購。
財富管理應更謹慎
永續增長當然是不可能的,但中國經濟在高速軌道持續奔跑了多年,國人已經習慣了大發展、高增長,習慣了股市上漲、房價上漲、物價上漲,也習慣了自己賬戶中的數字上漲。不要說對經濟衰退缺乏心理準備,哪怕對增長放緩都難以容忍,連中央政府也強調8%的GDP增速是保證穩定的基本前提。
增長幻覺埋下巨大的風險。企業家厭倦個位數的利潤率,投資者對收益率的要求至少在兩位數以上,追逐上市、追逐房地產暴利、追逐三分利以上的高利貸、追逐連年翻番的藝術品投資。對財富的追逐使人們脫離實業,價格脫離基本面。
3月5日,力主“保八”的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政府工作報告中宣布,2012年GDP增長目標為7.5%,從這個8年來首次低于8%的新目標中可以洞見本屆政府的無奈。
高增長已成明日黃花,投資者應降低財富增速預期,更加審慎地管理自己來之不易的財富。我們認為,那些價格合理、收益穩定、具有抗風險能力的投資領域是值得關注的。
無論是個人還是國家,都有必要回歸理性,為秋天的到來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