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前沒有身份證的時候,不管你在社會上辦啥事,犯了事或做了好人好事,首先要出示的是工作證。那時單位是一個人最重要的身份證明,似乎人一定要附屬一個單位,那才是一個真正的公民。
大鍋飯與湯司令
世界上啥問題最大?吃飯的問題最大。我們那時吃午飯,都有單位食堂,所以不用操心,但飯錢要自理。一到單位報到,每個職工都會領到一個白底藍邊的廣口搪瓷杯以及一大一小同樣白底藍邊的搪瓷碗,從此每天都與它們形影不離,因為那就是你的吃飯家什——直用得磕磕絆絆,只要沒有新的發下來替換,還是不會隨便丟棄。每月發工資時,就一定要先把當月的飯票買好。一張張飯票油膩膩,厚厚一疊用橡皮筋捆著。如果這沓飯票丟了,那真是很大的損失?,F在想想,用飯票這種做法,實在太不衛生了。
人說大鍋飯好吃,大鍋菜難燒。一般單位的食堂,對老百姓來說,吃吃還是很可以的。尤其是對于油煎大排、面拖大排、面拖小黃魚等菜肴,只有大油鍋才做得出,在家里很難辦到;還有紅燒獅子頭和大塊紅燒肉,也是大鍋一起燜燒的,所以肉汁都滲透到肉里去了,拎起一塊熱騰騰、濃油赤醬的紅燒大排,墊上碧綠生青的蔬菜,花費不過兩角錢左右。湯還有肉絲薺菜豆腐羹、油豆腐線粉湯,也不過一角幾分錢一碗。記得當時有些青年職工為省下錢辦婚事,往往中午不買菜就買碗湯喝,故而有了“湯司令”之美稱。那時每個單位食堂都會有幾個出名的“湯司令”。有的單位食堂的湯是免費的,放在食堂角落,自由舀取。曾經流傳過這樣一個笑話,一個“湯司令”習以為常地舀了一碗免費湯,嘗了一口覺得淡了點,就往里撒了把蔥花加了點醬油,正喝得津津有味時,就看到一個食堂阿姨走來,從湯桶里撈出幾塊抹布——原來那不是什么大眾湯,而是阿姨擦桌子的抹布水。
舊上海有“包飯作”
中國傳統,一應店家、商鋪都是免費供應午飯的。當時沒有大規模的單位食堂,但有專門的“包飯作”,就是一家飯鋪每個月固定向幾家指定的商鋪店家供應午餐,飯菜都是做好后由老師傅挑著送上門的,有四菜一湯、六菜一湯,豐儉由人。進餐時,大掌柜先吃,小學徒最后。我的曾外祖父曾在錢莊學過生意,他一直有站著吃飯的習慣,那是在錢莊做小伙計時養成的習慣,時時要見機行事,手腳勤快,即使吃飯也是如此。站著吃飯,就是為了方便隨時放下碗筷,招呼客人和大掌柜、二掌柜……在舊上海,除了洋行、銀行等大企業會有設施齊全的類似單位食堂的福利外,一般的店鋪就是這種包飯作送飯,塞飽肚皮為主,吃飽就好,不過飯錢都是店里負擔,不用自己掏錢。
曾聽一位當年在永安公司搞地下工作的老干部朱勇回憶,永安公司的食堂,在當年上海灘也算數一數二的:規模大,菜肴好。一張八仙桌圍著四條長板凳,坐滿8個人就開飯,四菜一湯,裝得滿滿的,飯不限量。老朱對菜單還能倒背如流,苦瓜燒牛肉、梅菜扣肉等,每日換花樣,都是廣東菜。不簡單的是,不論職務高低,大經理還是小職員,都是一樣的飯菜,一個食堂,一張飯桌,一視同仁。說真的,在抗戰前的上海,在永安公司任職也是一份不錯的工作。據說,當年永安公司的大老板也常會在單位食堂用午餐,以了解伙食好壞,更重要的是了解各部門的情況。不過這種良好的福利,在抗戰時終于維持不了了……抗戰勝利后,永安公司的小開郭琳爽結婚,有一晚的喜酒就辦在永安公司的食堂。郭琳爽帶著新娘子逐個向每桌職工敬酒,對新娘說:“這些都是我們永安的寶,我們要好好感謝他們……”
溫馨的飯幢
清楚記得我的童年時代,在小學時吃的午飯,是家里的保姆給我和哥哥送來的。那是用一種疊在一起的“飯幢”,底層最大,是裝湯的,上面一層裝飯,再上面一層是分成幾格的碟子,是裝菜的,最上面倒扣著兩個碗。我家至今還保留著那個飯幢。小孩子離家上學,總是很想家,中午看見老保姆來送飯送菜,真的覺得很溫馨很親切。
到了中學時代,當時十分流行中午帶飯。上學時,一個帆布書包,手里拎著一個敲得坑坑洼洼的鋁制飯盒,四面扎著油汪汪的繩子,這就是我們的午飯。一清早,操場上已經放好幾個大蒸籠,我們就把飯盒往蒸籠格里一放,到吃午飯時就能領到蒸得熱騰騰、香噴噴的飯菜了。其實,那時我們大家都住得離學校不太遠,但不知為什么,每天帶飯已經被我們視為一種成熟的標志,特別中午時分,大家一面吃飯,一面談論功課,十分開心。或許這就是集體生活的一種樂趣吧!
如今,我們已經進入了退休之齡,每逢中午時分,看到那些像沒頭蒼蠅到處尋覓午餐的白領們,便聯想到自己的午餐時光,從保姆送飯到帶飯到校再到進單位食堂吃飯,不知不覺中就走過了大半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