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四合院

我出生在20世紀50年代的大躍進時期，我是在老北京的四合院長大的。我在崇文區（現已合為東城區）關帝廟街八號居住了23年。雖然現在我已住上了樓房。可我還深深地懷念我23年的四合院生活，懷念四合院中那熟悉的一磚一瓦，懷念四合院中那七八戶街坊鄰居和睦相處得像一家人一樣的美好生活。

聽話匣子

我住的崇文區關帝廟街八號是一座老北京四合院。分里外兩個院兒。里院兒坐北朝南是三間大北房。東西兩間廂房。我家就住在西廂房。里院兒住著五戶人家。外院兒住著三戶人家。

外院兒東屋住著我干爸干媽一家人。我干爸干媽都上班兒，是雙職工家庭，有一個獨生女兒。他們家的經濟條件相對較好，與院兒里的街坊鄰居比起來按現在的話來說就算大款了。當時全院兒就他們家有唯一的一臺美多牌電子管收音機。惹得街坊鄰居都十分羨慕他們家。每到星期天休息，街坊鄰居、大人孩子都公休在家。十點多鐘大人們都在忙著做午飯，孩子們都在開心地玩兒耍。我干爸就把他們家的話匣子開到最大音量。話匣子里面傳來了稚嫩的童聲：“小朋友，小喇叭開始廣播啦。”接著傳來“噠嘀噠、噠嘀噠、噠嘀噠——噠噠。”清脆悅耳的小喇叭聲。接著就響起了，故事老人孫敬修為小朋友們講故事的聲音。不大一會兒的工夫。話匣子里又傳出了播放相聲的聲音：“大胖子、二妹子，咱們大家一起來，登啊扯啊扯啊登啊嘩……”每到此時，大人們就會一邊做著午飯，一邊欣賞著令人捧腹大笑的相聲。孩子們都會拿個小板凳，圍坐在話匣子旁邊，聽著小喇叭的廣播，聽著令人大笑不止的相聲，不時報以熱烈的掌聲。相聲說到逗人之處，里院兒外院兒，大人孩子笑成一片。一臺話匣子，把街坊鄰居們的心緊緊地聯在一起。在歡笑聲中，四合院兒里的街坊鄰居們過了一個愉快的星期天。話匣子為什么一打開，只亮燈不說話，還要等一會兒才出聲兒呢？這是那個年代留在我童年時的一個謎。

回水

四合院的外院兒有一個自來水管，水管兒很細，接一桶水需要很長的時間。雖然如此，可這個自來水管兒卻是院兒里七八戶居民的生命線，一刻也離不開它。平日里平安無事，可一到數九寒冬，院兒里的街坊鄰居就會團結一心打一場冬季自來水管兒保衛戰。每到寒冷的冬季，夜里零下十幾度的溫度，自來水管時常被凍上，甚至被凍裂，使街坊鄰居無法正常用水。為了防止寒夜的低溫把自來水管兒給凍上，院兒里的街坊鄰居就自覺地排隊值班兒負責回水，每家值班兒一個星期，從星期一到星期日。回水就是把水井里的自來水閥門兒打開，把自來水管兒里的水放干凈，自來水管兒里沒有水，自然也就不會凍上了。院兒里的街坊鄰居對回水工作都認真負責。這星期輪到誰家負責回水了，晚上一到八點，值班兒的這家人就在院兒里喊開了：“趕快接水，該回水啦！”聽到喊聲，院兒里頓時沸騰了起來，大人孩子，提著桶拿著鍋來到外院兒自來水管兒前排隊接水。呼兒喚女那場面蔚為壯觀。雖然采取了措施，但趕上寒流來襲、氣溫驟然下降時，還不到晚八點回水時間，水管就已經凍上。每到此時，在里院居住的、在水暖廠工作的我的一個干爸爸，就會主動承擔起修理自來水管兒的重任。他修理工具齊全，凍上的自來水管兒，經他的手一修，一會兒的時間就故障排除，恢復用水。有時凍得太厲害，他就在煤爐兒上燒紅了火筷子，燙水管兒里凍上的冰。一會兒的功夫就能將自來水管兒里凍上的冰燙化。大伙兒又不為吃水發愁了。

四合院兒里的劉大嫂

我母親去世已有13年了，13年來母親的音容笑貌時常浮現在我的眼前。

母親一生勤勞、善良，與人為善、吃苦耐勞，身上有許多中國婦女所具備的優良品德。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母親和四合院中居住的街坊鄰居相處得十分融洽。誰家有個大事小情的，只要找到她，她都熱情相助。因為我母親在四合院中年歲最大，我父親姓劉，所以四合院中的大叔、大嬸兒都尊敬地稱呼母親為劉大嫂。

我母親是一名家庭婦女，沒有工作賦閑在家，平日里靠給人家加工外活兒織網兜兒維持生活。四合院中的街坊鄰居有好幾家是雙職工，白天家中沒人。在家沒事的母親就主動承擔起了照顧院兒中雙職工家庭的任務。我家一進門兒的墻上釘了十幾個釘子，院兒中的雙職工鄰居每天上班前，都要先來我家，把鎖好門兒的鑰匙往墻上的釘子上一掛，說一聲：“劉大嫂，我上班兒去了，家里您給照看一下。”每到此時，我母親就說：“你放心上班去吧！家里甭惦記著。有我呢!”誰家來了報紙、信件，家中無人，郵遞員輕車熟路地就直接送到我家，母親就給代收，晚上雙職工下班，來我家拿鑰匙，連報紙信件一同取走。我家儼然就是一個傳達室。那時，四合院里的家家戶戶燒的都是蜂窩煤爐子。街坊鄰居經常是到我家掛鑰匙的時候，和我媽說一聲：“劉大嫂，想著給我添塊兒煤。”于是，白天我母親就打開鄰居家的房門，給添上一塊蜂窩煤，把爐火燒得個旺旺的，晚上鄰居下班一進家，就能吃上熱騰騰的飯菜。有時遇上雙職工的子女生病上不了學，上不了幼兒園，我母親就會讓孩子在我家玩兒。此時我家又成了托兒所。雖然我家生活不富裕，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但我母親還是給鄰居家生病的孩子，煮雞蛋面、煮姜糖水，使街坊鄰居深受感動。

20世紀80年代初，父親單位分房，我家搬到了朝陽區團結湖小區。得知我家要搬家的消息后，街坊鄰居紛紛到我家來祝賀喬遷之喜。搬家的那天，全院的街坊鄰居都來送行。那感人的一幕雖然已經過去了整整30年，但我依然記憶猶新，難以忘懷。

每當我懷念母親的時候，眼前就浮現出了母親為鄰居操勞辦事，助人為樂的身影，就想起了四合院里的老街坊老鄰居們。

時光流逝，轉瞬之間我離開那間四合院已有30年時間了。如今，我曾經住過的崇文區關帝廟街八號老北京四合院已不復存在，已被新建的一幢幢漂亮的樓房新居所代替。我也住進了朝陽區的團結湖小區。可我依然留戀老北京四合院那段生活，難忘四合院兒的一個個有趣兒的小故事，更難忘的是在四合院和睦相處23年的老街坊、老鄰居，那種和睦相處的生活氛圍，那段兒難以割舍的不解情懷。

編輯/韓 旭 hanxu716@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