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不是講理的地方

調媽離山

早春三月，柳綠桃紅，正是出行旅游的最佳季節。我出錢出力不說，還撒了個謊，這才說服爸媽出游，真是連拜菩薩的心都有了。

當初，我想給爸媽報個七天游臺灣的旅行團，老媽一個勁搖頭：“你把嫁妝本都貼上了，我們去玩也不安心，再說七天太長了，想家就想煞我嘍。”老爸就是老媽的“傳聲筒”：“對，對，我們不去寶島，你給我們報個去北京的團就好。”等我把北京的資料圖片拿回來，老媽又變卦了：“都說看景不如聽景，不受那個累，要不周末咱全家去郊外游一遭?”

我沒等老爸投票，趕緊出招：“團費打七五折，我當場交了，你們不去就作廢，這便宜打著燈籠都沒地方找去!”爸媽對視一下，從了。

我知道，老媽一是舍不得花錢，二是舍不得這個家。確切點說，是舍不得家里這些瓶瓶罐罐的舊物件、老寶貝。

大前年，我扔了家里一個陳年酸菜壇子，老媽愣是打著手電筒找了一條街給找回來；前年我提出重新裝修這個家，老媽油鹽不進硬給攔下；去年我領著男友進門，男友說了一句：“你們家就像個小型收購站!”我臉上沒掛住，踹了他；今年，我想出這個“調媽離山”之計，怎么著也要給這個家舊貌換新顏，讓老爸老媽驚喜一把，體驗體驗時尚新生活。

一個星期后，爸媽旅游凱旋而歸，踏進家門，二老臉上的笑就凝成了蠟。審視一圈，老媽懵懂發問：“咱是不是走錯門了?我的縫紉機、大衣柜都長了腿不成?”老爸幫腔：“這沙發不是咱原來的那一套，窗簾也換了!”我剛要勸解，爸媽立刻召開了“批斗會”，批斗我喜新厭舊是忘本，浪費就是極大的犯罪。

老媽說出句狠的：“你嫌我們倆舊不?要不要也一塊給扔了?”我也惱了，丟下一句：“那些東西在地下室，真是一片好心被當成驢肝肺!”

一家人不歡而散。

矛盾白熱化

把爸媽的“老寶貝們”物歸原位，整個家頓時呈現出新舊并存、中西合璧的“混搭”風，我覺得看哪兒都扎眼，心里窩著一團火，頻頻用新買的平板電腦上微博，發點牢騷出口悶氣。

不料，平板電腦架不住折騰，白屏了!這可是我花了6000多元“血汗銀子”的貴重物品啊，別說平時玩微博偷菜，就是我身為廣告企劃，工作上也是一刻離不了。我心急火燎來到售后服務點，售后小姐彬彬有禮地問：“保修卡帶了嗎?”我舌頭打結。保修卡、發票?這些東西天知道扔哪兒了!

老媽果然是家里的“百事通”。她從五斗柜第二個抽屜的一個牛皮袋里，準確無誤拿出了保修卡，還給一贈一地說：“保修卡是當初我從你屋里垃圾簍里給撿回來的，你總覺得這沒有用那沒用隨手就扔，等你現找就沒轍了吧?”老爸沖過來劈手奪過保修卡，沖我開“火”：“我衣櫥里好幾件舊毛衣、老棉襖還有毛呢大衣哪兒去了，你怎么扔的怎么給我找回來!我們的勤儉持家你不虛心學習還敢瞧不起，你該給自己洗洗腦子了!”

我剛才那點討好示弱的心思頓時長著翅膀飛走了，也拔高了嗓門：“不就幾件舊衣裳，您至于上綱上線給我扣這么大一頂帽子嗎?我歡送舊日子喜迎新生活，這有什么錯?連心理學家都說過，喜新是人的本性，不是罪惡!”

老爸抬起手，老媽一瞪眼睛：“要文斗不準武斗!”老爸保持著扔鉛球的姿勢，辯解：“誰武斗了，我這是抻著筋啦，還不趕緊扶我一把。”老媽沖我使了個眼色，我順勢拿走保修卡。

出爾反爾的老媽

我借口單位工作忙，盡量少在家待著，減少與父母發生正面沖突的機會，除了不時去微博上倒倒苦水，還真是百無聊賴。

這天，我剛忙完手里的活兒，老媽來電，鮮有的“獅子大開口”：“蕊蕊，這個月底就是媽的生日，你前天不是問媽想要什么禮物嗎?”

我疑惑，我什么時候問過啊?您老人家每次過生日不都是三令五申不準買這買那，最多讓我抱一桶花生油回家，回回買了生日禮物孝敬您，還得挨上一頓數落。老媽繼續說：“老媽活到這把歲數了，當然要活得敞亮。你給我買雙鞋，別買兩三百元的，就買高檔又舒服的。再給我買件羊絨衫，選嫩點的顏色哈。”我口中連連應諾，抬頭看了看窗戶外，敢情今天的太陽是從東西南北一塊升起來的?

半個小時后，我手機響了，還是老媽：“蕊蕊，媽剛才說的那些你可千萬別瞎買，買了我也得去給退掉。剛才我跟幾個老姐妹聊天，她們生的都是兒子，看著你給我買這買那，全羨慕得不得了。我就是給她們演示演示，找找感覺。好了，掛了。”我傻眼，哭笑不得，老媽太可愛了，雖然表里不一，但也間接承認了“新”有新的好處。

我打算用事實說話。老媽生日這天，我給老媽買了雙新運動鞋，比老媽腳上那雙穿了5年的款式漂亮得多，還舒服、養腳、走路不累。我邊給老媽穿邊解說：“新鞋有減震設計，鞋幫有透氣孔，鞋底軟硬適中，還有帶按摩功能的鞋墊。你那舊鞋是從地攤上淘來的，雖然價格便宜，但剛穿上腳走兩站路就磨出了血泡。我不是忘本，只是覺得過好日子就是一種積極生活態度。”

老媽若有所思。

有些事本沒有對錯

其實，不等爸媽開口訓話，我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足，我的微博上有好些人來評論：“蘋果的世界”說，這些矛盾其實就是兩代人的生活習慣問題，老人念舊，找個情感寄托，年輕人習慣了快餐式生活，更關注當下，理解萬歲；“想吃草莓”說，我媽的老偏方治好了我的白領病，她的砂鍋湯就是比微波爐菜健康，我早就繳械投降了；“劉春”說，上一輩人的智慧也是年輕時吃了很多虧總結教訓得來的，夠你我受用的，虛心點，我們也有老去的那一天……

我慢慢回憶起：老媽的大衣柜、縫紉機是姥姥給她的陪嫁，被她捐給公益組織；老爸衣物里有兩件是老媽親手織的毛衣；當年買毛呢大衣花掉了老媽一個月獎金；老棉襖里的棉花是爺爺親手種出來的!我第一次覺得，自己雖然長大了，可離成熟還遠著呢。

星期天，我陪爸媽去聽了場京劇，又耐著性子陪老爸上古董市場轉了個遍。我把捐衣物的收據交給老爸，認真說了聲“對不起”。老爸想跟從前那樣拍拍我的頭，突然驚覺我已經長成大姑娘，穿上高跟鞋比他還高呢!

日子照舊，心態調整好了就過出別樣樂活滋味：老爸覺得我買來的足浴盆就是比以前的鐵盆好使；老媽跟著我玩起了微博；我呢，不但把家里那些“老寶貝們”保養維新，居然開始拿起毛衣針跟著老媽學織圍脖。此圍脖非彼微博，而我新交的男友對我拿著毛衣針的姿勢驚為天人，如癡如醉!

妥協一小步，就是和諧了一大步，有些事本無對錯，親情就是那定盤的星兒。

編輯／曹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