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到眼前大片的半人高的開著紫花的苜蓿地,記者竟有一種“想掐自己大腿”的沖動。
只有把視線再投向不遠處的枯黃山脈,和更遠處的雪山山峰,記者才確信,這就是在阿里,不是幻覺,也不是夢境。
苜蓿地的旁邊,是幾座不起眼的平房。“這是噶爾縣昆沙鄉政府所在地。”陪記者采訪的趙海斌介紹說。趙海斌是陜西第六批援藏干部,來自寶雞麟游,任噶爾縣副縣長。
戈壁灘上種“神草”
這片“綠洲”一般的苜蓿地,正是噶爾縣農牧局所屬的“農牧綜合示范基地”。除了苜蓿種植,基地還有一座占地三、四十畝的奶牛養殖場。基地辦公室就設在奶牛場里。
往年這個時候,正是收割苜蓿的繁忙時節,但因為項目上的一個現場會升格為西藏自治區人工種草現場會,而且這也是阿里首次承辦的自治區規格的現場會,所以苜蓿還要在地里再多長一些時間。
“2005年之前,這里除了有七、八畝青稞地,就是一片戈壁。”噶爾縣農牧局干部韓俊文對記者說。
噶爾縣平均海拔4500多米,多為高寒草場。近年來隨著氣溫升高,草場沙化現象日趨嚴重。阿里本來就是一個以牧為主的地區,農牧民80%的收入依賴牧業,因此草場“超載”現象也非常嚴重。
為了破解“越牧越窮、越窮越牧”的難題,2005年春,陜西第四批援藏干部、時任噶爾縣委副書記的溫江城從陜北爭取到49萬元資金,購買了紫花苜蓿種子以及地膜、覆膜機、播種機、小三輪拖拉機等物資,帶著從靖邊聘來的技術人員韓俊文,在昆沙鄉政府門前圈了50畝地,開始了這場革命性的種草試驗。
“當時種的品種比較多,有蔬菜,有苗木,有牧草。”韓俊文回憶說。
韓俊文告訴記者,起初種的草除了紫花苜蓿,還有沙打旺,比較而言,沙打旺的經濟價值不如苜蓿。現在基地里種的基本上都是苜蓿。“種了8年,長勢還非常好。”在陜北,紫花苜蓿可以種12年。
剛開始種草時,噶爾新村的牧民并不參與,只來打工掙錢。有的牧民甚至抱著看笑話的心態,因為人工種草在噶爾縣還沒有成功的先例。
但是,溫江城和韓俊文帶來的紫花苜蓿,第一年就長到70多厘米。這次試驗成功,打破了海拔4000米以上地區不能種植苜蓿的理論禁區。
2007年,當地牧民給這種割了還能再長起來的苜蓿起了一個新名字—“神草”。到2008年,噶爾縣的苜蓿種植面積就擴大到2000畝。
“由于氣候原因,這里真正的無霜期只有60多天。紫花苜蓿一年只能收一茬半,一年一畝地平均產草1700公斤,相當于100畝天然牧草的產草量。”韓俊文說。
現在,噶爾新村的紫花苜蓿種植面積已達4500畝,占全縣人工種草總面積的四分之一。除了縣上留的不到300畝牧草(用于抗雪災用),其余全是村民自種自用。
人工種草的抗雪災作用非常顯著。2008年,噶爾縣發生了一場大雪災,很多牧民家的羊沒了吃的。阿里地委行署從基地調運了近20噸干草用于抗災保畜,使兩萬多只牲畜保住了性命。
韓俊文介紹說,在西藏,人工種草還不成氣候。林芝氣候條件不錯,但技術不行。噶爾新村位于噶爾河的河谷地帶,盡管土層只有15到20公分,但在阿里已經屬于很好的土壤條件。“這也是當初把基地設在這里的一個原因。”
村上有了奶牛場
紫花苜蓿種植帶給噶爾新村的最大變化,是幾乎家家戶戶都養起了奶牛。
“以前這里一頭奶牛都沒有,現在,這個養牛場有130多頭奶牛,產奶的有100來頭。”韓俊文給記者算了這樣一筆賬:一頭奶牛一天平均產奶15斤,這里奶價高,一斤6元,一天收入就是90元,按200天產奶期計算,一頭奶牛一年的收入可達18000元。一年喂奶牛的青稞以及草料的成本為5000元,一頭奶牛的純收入就是13000元。
“在這兒養奶牛可不容易哩!”韓俊文回憶說。
基地的第一批奶牛是從甘肅臨洮引進的。在韓俊文看來,這90多頭牛都是很漂亮的奶牛,但沒想到,這些牛過不了高原反應關。韓俊文帶領基地工作人員給這些奶牛吸過氧,輸過液、守過夜,各種辦法都想盡了,結果仍不理想,90頭奶牛死的只剩了三、四頭。
第二批奶牛的引進地點改為日喀則。為了增加成功幾率,他們慎重地選擇了已適應了日喀則環境的第二代奶牛。這次只引進了11頭,從小規模試養開始。
但是,噶爾新村的牧民沒人愿意養奶牛,他們更習慣趕著羊群四處游牧。于是,噶爾新村的黨支部書記頓珠次仁帶頭,和村上的黨員一起開始養。
米瑪就是那時候開始養奶牛的。“我家養了一頭奶牛,一年收入就能有10000多元。”米瑪笑著對記者說。
米瑪曾經在咸陽西藏民族學院(咸陽民族學院的前身)上過一年學。放假回家后,不巧碰上大雪封山,無法按時返校,就肄業了。后來,米瑪參了軍,但一次槍支意外走火,又讓他失去了右胳膊。
懂漢語的米瑪如今不僅是噶爾新村村委會委員,還是基地的代理人,基地和藏族牧民打交道的事情,都全權委托他去打理。
酥油是藏族牧民家家離不了的日常用品,但在以前,阿里的酥油都是從外地運過來的。現在,在噶爾縣的商鋪里,已有大塊大塊的新鮮酥油在賣,其中就有噶爾新村村民自己打制的酥油。
2008年,基地建起牛舍,動員村民到這里集中養牛。但養牛的村民卻不愿意,覺得在自家牧場養更放心,基地只好把養牛的100萬元資金分散給了養牛戶。兩年后,情況又出現變化,養牛戶覺得把牛養在基地,不用把種的草運回家,勞動量會減輕很多,所以又紛紛把牛牽到基地來養。于是,基地的牛舍很快增加到了3座。
現在,噶爾新村已成立了奶牛協會,僅奶牛這一項,一年就給村民帶來100多萬元的收入。
八年變成阿里人
在距離基地不遠處的219國道旁邊,可以看到一座一座的院落,這是噶爾新村村民的新居。從遠處看去,新居似乎不見有人居住的痕跡,只有經幡在院外隨風舞動。
“雖然種了草,但到了夏天,牧民放羊還是要到夏季牧場去,這里只是牧民過冬的一個居所。”趙海斌對記者解釋說。
即使這樣,也算是一個很大的進步了,標志著當地牧民從全游牧向半游牧半定居生活方式的重要轉變。韓俊文告訴記者,要實現讓牧民由游牧到定居的革命性轉變,目前來說還只是一個遠景。不過,噶爾新村牧民的收入渠道已經開始多元化,除了放牧,還有奶牛等其他收入。“如果不是種了苜蓿,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
讓韓俊文沒想到的是,他在阿里倒是從一個“臨時工”變成了定居者。
8年前,溫江城找到韓俊文時,他還是靖邊縣席麻灣鄉農技站的一名技術員。溫江城說想聘他去阿里負責紫花苜蓿種植,可他心里一點兒底都沒有。當時,他覺的就是暫別家鄉幾年,給溫書記幫幫忙,成不成功都是要回去的。
初到阿里,高原反應讓他晚上連一個踏實覺都睡不成,頭總是不停地疼,心跳聲聽上去像擂鼓。走不了幾步路,就開始氣喘,雙腿也酸軟無力。而且,噶爾新村見不到商店,更沒有飯店,一日三餐必須自己做。“做之前還覺得餓,做完后累得就不想吃了。洗個澡都要跑到50公里外的獅泉河鎮。找不著順車時,只能坐著拖拉機或摩托去。”
3年后,韓俊文的愛人來到阿里,專門照料他的起居生活。
2010年,韓俊文被調進噶爾縣農牧局。現在,他兒子也在阿里工作了。
韓俊文與陜北的紫花苜蓿一起,扎根在了阿里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