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舞，舞

1.

房間內很靜，tata已經醒來。

tata只是躺在床上，睜開圓而亮的眼睛靜靜望著天花板。那里一個黑黑的洞，里面淌出水跡，蛇似地蜿蜒著爬來，緩緩地便墜落一顆唾沫，再劃過暗暗微光，入了tata的眼。tata笑了，即后又哭起來。

tata看不見光，就跳舞。母親將她關起來，她聽到鎖鏈垂落的聲音。嘩啦啦啦，她跳得更歡了，小魔鬼在天花板上給tata唱歌。她聽到:不要相信，不要相信。她說，不要相信什么，我只是懷疑我自己，跟他無關。可是小魔鬼并沒有停下來。ti ta ti ta，tata揮舞著雙臂，這雙臂是他喜歡的。他撫摸過的。ti ta ti ta，tata微微揚起下顎，窗簾透出微光，照亮她的臉。這臉是他喜歡的，他親吻過的臉。ti ta ti ta，tata旋轉起來，地上塵埃浮動，與她跳舞。這花裙是他喜歡的，他送的花裙。ti ta ti ta，tata額頭滲出汗來，她微抬玉指拭去，有微香。

2.

tata覺得，也許有一天他還會來找她。

五點半時，夕陽燒灼著地平線。一輛雅馬哈停在公司門口，他等著她出來。同事見到的便取笑說，呀，帥得像日本男星。tata笑笑，坐上去雙手環住男子腰際，臉貼在背后，像日劇。

也說到過愛。愛，到底愛還是不愛。愛是什么，愛是怎樣的，愛在哪里，她都不知道。他持起她手來，放入胸口那塊皮夾克拉鏈里說，在這里。那時天就下起大雪，雪那么大，她就覺得這一切都是真的。

那日清晨，她從公司回來，天還未亮。開了門，見到男人和女人赤裸的身體。她只是覺得困倦，放下包，去浴室洗澡。她洗完出來，房間只剩他一人。他看著她，欲言又止。她靜靜爬上床去，被窩那樣暖。她說，是Chanel NO.5，他說，改天買給你。

3.

tata原本以為她會得到那瓶Chanel NO.5的。

tata每日上班不再去擠公車。凌晨三點半開始失眠，昏沉堅持到四五點，起身洗漱，獨自走出房間。天色昏黑，走一小時到公司，如果時間還早，半路去到那座廢棄公園坐坐，一坐下就極其地靜。野貓叼著死鴿子穿過玫瑰園時天就開亮。

春天過去之后，依舊無他蹤跡。凌晨兩點開始失眠，打開電腦，看他昔日留影。一張相片曝光過度，攝于昨年大理，男子穿格子棉麻襯衫，剛修理的寸頭，夏日烈陽照在臉上，嘴角緩和拉向兩邊，一雙隱忍的眼。身后湖上有風，云團滾過蒼山。tata伸出手去碰觸，電腦屏幕微微發燙。tata想，為何。她又落了淚。

4.

收到他寄來的信，是在夏末。信封上寫著林芝。里面只一張照片，他坐在病床上，一身病服，發已剃光，想必是要化療。tata見他依舊在笑，卻是無言。照片翻過來，寫著:對不起。

tata開始覺得痛，是在七月。晨光熹微時，tata見到藍色小魔鬼從窗戶飛來，鉆入了天花板黑黑的洞穴。她便覺得有什么鉆入自己體內，耳中小魔鬼在唱歌。不要相信。不要相信。tata漸漸忘卻了光，她只是跳舞。她舞著，tita tita，tata揮舞著雙臂，這雙臂是他枕過的，他眷戀的雙臂。可是何時這雙臂竟開始潰爛。tita tita，tata微微揚起下顎，窗簾透出微光，照亮她的臉。這臉是他喜歡的，上面停留他的唇。可這臉竟已爬滿蟲孔。tita tita，tata旋轉起來，浮塵與之舞蹈，這花裙是他送的。可這花裙竟已抽絲。tita tita，tata額頭滲出汗來，她微抬玉指拭去，有微腥。

嘩啦啦啦，門上的鎖鏈開了。是誰。原來是母親。tata竟有一絲期待，以為會是他。母親佝僂著身，手持香蠟，點燃一炷插入墻角香爐。嘴里念道:知道你最近又回來，夜里吵得鄰居都怕，我知道你不好受，我早教你那男人就是不好，誰讓你信了他。

她又跟著自語道:誰讓你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