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識
貢嘎山的徒步,號稱中國最經典的徒步區域及線路之一。
“吁—吁,得駕叱……”
秋天的環河溝,紅色的樹林從海拔3300米的溝口一直延伸到海拔3500米的牧場之上。秋樹安靜地在雪山、碧空下安靜著。多吉大叔,這是貢嘎最有名的徒步向導,他趕著那頭小毛驢,它強壯有力。
我的名字也叫小毛驢,當然我是一個人、一個漢族人,小毛驢只是我的綽號。
我的多吉爸爸,其實年齡不算很大,今年剛62歲。我們相識,是在2004年1月的時候,我和朋友利用春節假期,去嘗試海拔6000米的田海子山峰。我們先是從海螺溝磨西鎮摸黑,翻越雪門檻埡口到達老榆林村,這是當時登山老友馬一驊的推薦。之后,我們去田海子攀登再返回,全程都是多吉大叔的兒子扎西陪同的,回到多吉大叔家又休整了幾天。
這次冬季的攀登之行失敗了。最留有印象的是老榆林春節里整天不停地廣播著喇嘛誦經的聲音,還有那安靜的冰雪山谷。除了冷就是冷,相比之下,多吉大叔家里那并不算太熱乎的電爐子,倒成了世界里最溫馨的一個中心。
在一個不大的“圈子”里,尤其西方的老外們知道貢嘎地區最有名的藏族人就是多吉——他從1980年代就接待英國陸軍登山隊、美國BECKEY登山隊、日本各種攀登者,帶他們去周邊各山峰大本營、或徒步、或穿越山區。
我當時對于攀登很狂熱,又心軟善良,凡事總愛扯上原住民的發展和環境平衡。過了三個月,我又回到貢嘎山。這次和多吉爸爸算是正式相認了,他認為這個外來的小伙子體力不錯、人好得很;我認為他是那種雖然和外界打交道比較多,但是秉性和原則都能堅持自己正直的好藏民。就這么簡單,他成了我的干爹,稱呼也從多吉大叔變成了多吉爸爸。
一家人
多吉爸爸的老榆林村在康定縣城往南12公里處,海拔3100米。2004年5月,扎西的大女兒巴姆六個多月大,被大人包裹在背上,跟我們一起穿越高寒的山區及埡口,去她在玉龍西的姥姥家。多吉爸爸則趕馬去那里迎接徒步返回的城市旅行者。海拔4000米的下日烏且,其他人出去趕牦牛了,依西巴姆被放在青岡雜木上的毯子上,黑帳篷防不住滴下的密集雪雨。只有三四度的溫度,她尿濕了只是小聲地哼哼,黑黑的眼睛看著我。她媽媽生產完后的第三天就下地擠牦牛奶、動涼水,孩子就好像放養一樣,像只小小牦牛……我很心疼,給她找出來我的干衣服墊襯好(他們沒帶多余的孩子換洗),抱著她玩耍。大人們回來了,用生澀的漢語開玩笑說“干爹!”
我們就這樣成為了更親密的一家人。
翌日,翻越盤盤山埡口4650米。人們緩慢走在冰雪山坡上,驢子、騾馬前面趟出一條小道,它們熟悉山野的道路。下起小雪了,埡口經幡呼呼地吹。依西巴姆的小臉蛋凍得紅紅的,人、馬姍姍而行,一行小黑線布置在盤曲的雪白山地上。我想起來《喜馬拉雅》電影里的情景,風雪中的藏人,老人、馬、孩子,高寒地區的艱苦條件,這是無數城市人永遠只能在電影里所看見的情形。
“下雪的時候嘛,起霧時,人就找不到路,就讓牲口前面走。”多吉爸爸說。
他叮嚀我說:上日烏且到勒多曼因這里,是個龐大的不規則橢圓山谷,這里是這條穿越線路最難也最容易的一個地方。以前曾有獨行的徒步者在這里迷路,雪霧交加的時候應對不當,最終因失溫或生病而死。這兩年已經有四起這樣的事情了,其中還有一個身體強壯的澳大利亞旅行者。
在埡口,風景是壯麗的。6000米的雪山就在眼前,雪原一片茫茫。人如磅礴高山里的一只小蟲。
共建家園
回到城市之后,我發動曹峻、陳駿馳、沙打旺、阿綱、上官等許多朋友,聯合出資,幫助多吉爸爸家。2005年夏天,開始幫助多吉爸爸一起蓋了一個藏式的三層小樓,我們的初衷是,希望在這里做一個客棧,一個是我們自己閑暇時過來看望他們家、來旅行,而更多的是,希望在這個尚未被開發的地方,能做一點平衡型的旅游事情。多吉爸爸家來經營,所獲得的收入來引導這一地區的高品質自助旅行風氣。如果掙錢多些的話,那每年拿出來一點盈余,幫助當地的孩子讀書、修繕一些山路、資助一些艱難的人家。
“Who are Little Donkey? Who are Duoji?”
一個法國老太太拿著一個英文地圖問多吉爸爸。他喊我下樓,說這樣的情景有七八次了。多吉爸爸和小毛驢,一個是當地藏人,一個是外地城里的漢族有點知識的中年人。
不管如何,隨著時間前行,每年各地來貢嘎徒步的人越來越多。逢國慶等假期,多吉爸爸家、林強家(多吉大女婿)的藏式小樓,沒提前預訂房間的驢友們,甚至都在飯廳、堂廳打地鋪鉆睡袋。
在大雪山系的貢嘎山區,我們是來自外地城市的中青年,來旅行但也想幫當地人做點什么。多吉等老一代當地人,堅持他們倔強而誠樸的觀念。扎西、雍措等是當地新一代的人們,雍措曾被我們資助上四川旅游學校、到廣州去實習等等,有著與老一代人不同的觀念和生活方式。世界在改變,徒步完畢的驢友,也有不少人開始呼吁貢嘎山區的保護。
“我會上網了,看點簡單的新聞,雖然很多漢字認不得。”起著漢名的林強電話里這樣跟我說。雍措計劃把二樓的餐廳改為一個書吧、酒吧,配上傳真機和電腦,還要開通網絡。
一個對內,一個對外,一個做服務,一個義務做一些宣傳。其實,我和多吉爸爸的故事并不復雜,我喜歡他這個誠實、正直的藏族老頭,他喜歡我這個執拗、善良的漢族中年(現在不是小伙子了)。因為我們是一家人而已。
雖然,我和雍措也常常對他的一些過于死板、倔強(尤其是當CPI飛漲,他給自己和村里定規依然是50~60元/天,如今的世界,這點錢太少了)的做法看不慣。但也沒有辦法,只能是順著他,外面的世界變化很快,但山里的習慣還保留著很多傳統的舊影子。
這就是我的多吉爸爸,最真實的多吉爸爸。
多吉大叔
62歲,四川康定老榆林村人。貢嘎山區最知名的徒步向導,村里德高望重的長者,以種田、放牧、徒步向導為生。對山區徒步線路、飼養牦牛及騾馬、帶隊進行貢嘎山區徒步等業務極為熟練。
毛驢(劉團璽)
40歲,1998年開始“戶外”,因公因私走過中國每個省份、亞非拉17個國家。非正經工程師、非極端環保主義者、非偏執型攀登者、劃艇者、車友、跑友、旅行者、寫作者—非典型理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