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績斐然的搭檔
2009年,因為幺妹峰南壁直上線路,自由之魂組合奠定了攀登的耀眼成績和榮譽。而后,他們的技術攀登不斷。最耀眼的是,在2011年9~10月期間,又完成了三座頗有難度的山,三條很有創意的新線路。分別為勒多曼因北壁、嘉子西壁、小貢嘎南壁。他們這幾年的攀登大都是阿爾卑斯的攀登方式。其中,嘉子及小貢嘎難度系數達WI3/M6。因此,他們獲得了2011年度的中國戶外金犀牛攀登獎,而此前他們在國內已是多次拿獎,同時,嘉子峰的攀登,也入圍了全球性的攀登界奧斯卡獎—“金冰鎬獎”的提名,這是中國攀登者歷史性的第一次。
對于嚴冬冬、周鵬組合來講,2011年是飽滿的一年,從1月的阿妣山到2月嘉子與勒多曼因試攀,到4月古納峰(納木那尼山域),再到西天山5863米卻勒博斯西北衛峰登頂。這一年基本未曾停歇過,都在探索有技術含量的阿爾卑斯式攀登,尤其是9~10月期間的貢嘎山域嘉子峰系列,則是最后的完美收官之戰。2012年,他們依然繼續攀巖、攀冰,去歐洲阿爾卑斯山攀登,之后又再回到了西域天山。不幸的是,2012年7月,再回西天山5863米的卻勒博斯時,嚴冬冬同李爽、周鵬登頂下撤途中,冬冬不慎掉落冰裂縫遇難。
自由登山是一種境界,自由是一種磨難,自由是一種生命。
自由也是一種宿命?
如果把中國攀登尤其是登山歷史做一個里程碑劃分的話,嚴冬冬和周鵬可謂是一個技術高峰,標志是四姑娘山幺妹峰的南壁直接攻頂成功。
如果說當年曾山、馬一驊,是屬于第一代把技術登山風氣的火種播及中國攀登界的人,那么嚴冬冬、周鵬則在中國推開了真正“阿爾卑斯式”登山的大門。
“我們就是想自己搞,登自己的山,”嚴冬冬說:“國外那么多登山者單人、無氧、高海拔,老外能爬的我們也能爬,沒什么大不了的,不試一下怎么知道呢?”、“另類的事總要有人做,只是碰巧那一個是他而已。登山,會是我一輩子都要做的事情。”
而周鵬說:“我們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更為重要的是,我們對登山的理解、看法是相同的,我們都推崇自由、輕裝、快速的阿爾卑斯式攀登。”
因奧運火炬珠峰攀登而結識
這一對最佳拍檔,結識于2006~2008年的奧運火炬珠峰集訓隊的經歷,他們對攀登的理念、對自由的渴望是如此的接近,似乎讓兩人一下子都找到了自己今后的目標。
校園登山是中國登山歷史上的一個開啟領域,雖然和社會外界的交流往往都是以新聞輿論(山難)出現,但對于民間登山的普及,確切培育了最初的一撥人。中國民間登山十年,技術登山和攀登技術的追求,其實是登山內在的一種生命線。而冬冬和周鵬,兩人都是從大學登山社團起步,嚴冬冬是清華大學登山隊的核心成員,周鵬是中國農業大學登山社的骨干登山隊員。畢業后,他們都從事了自己所熱愛的登山、戶外領域,不約而同地又走在一起去攀登。
2008年,他們同時入選奧運火炬珠峰登山隊。在珠峰火炬訓練沖刺階段,這兩名大學生登山者被安排在了同一個房間。無論在北京、拉薩還是珠峰,每天訓練和活動結束后,兩人臥談,基本又是登山的話題與夢想,關于訓練的技術細節、關于珠峰、關于今后怎么攀登……這是一個個屬于年輕人、屬于夢想的夜晚,但這夢想卻如此逼近現實,他們覺得自己靠近某一個大門并不遠了。每每聊得熱血沸騰,整晚上覺都睡不著。
冬冬曾說:“珠峰火炬活動的這兩年來,我最大的收獲不是登頂世界最高的珠穆朗瑪,而是收獲了周鵬這個朋友,一輩子都可以信賴的登山搭檔。”2008年火炬上珠峰時,周鵬未能登頂,而后嚴冬冬登頂下撤時,周鵬在7028營地一直等到晚上8點,見到嚴冬冬,一言不發,把冬冬的氧氣瓶、冰抓、羽絨服塞到自己包里,默默地陪著他一起下撤。
珠峰活動結束后,嚴冬冬和周鵬先后去了半脊、幺妹和雙橋溝,他們彼此的配合更加默契。周鵬說:“嚴冬冬很喜歡看書,特別是國外的新東西,他觀點非常多,意識比我超前很多,在登山這一點上比我更執著;不過我技術比他好、攀登能力比他強,從某種程度上講我們有點互補。”而嚴冬冬自稱是一個很沒有運動天賦的人,“我要通過科學的方法和頻繁的鍛煉來保持我的狀態,大多數人通過同樣的訓練都會比我做得好。”
自由之魂
2008年12月,嚴冬冬、周鵬參加李紅學組建的“終極探險”登山隊攀登幺妹峰。2009年2月,他們再次攀登至幺妹峰南壁海拔5950米巖石臺階處。2009年,他們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和時間,去攀巖、登山。終于,經過一兩年的磨合,在2009年11月,他們第三次來到幺妹并創造了幺妹峰的開山之作:輕裝快速自由攀登的方式,幾近純粹的阿爾卑斯方式攀登并成功登頂。這是一條新線路,兩人命名該線路為“自由之魂”(The Free Spirits)。自此,這也正式成為他們攀登組合的名號。
幺妹峰中央南壁新路線“自由之魂”,令中國攀登者精神為之一振,儼然中國登山的一個里程碑。而當年2010年10月,法國羅阿大區給嚴冬冬和周鵬頒發了“金冰鎬”象征獎,以推動法中登山運動在“世博舞臺”的交流。金冰鎬獎堪稱全世界登山愛好者心目中的奧斯卡獎。這次給他們倆頒發象征性獎項,旨在鼓勵中國登山者。而后,他們的貢嘎系列攀登入圍了金冰鎬的初名單,這更是一個迄今中國攀登者的最高技術榮譽。
嚴冬冬在自己的文章里說:“‘自由之魂’這個攀登組合最初草創于2008年5月,成員只有周鵬和我兩人。我們一直把輕裝、高效、自由的攀登方式作為追求的目標。這一次的攀登是一個新的開始,我們會繼續在自由攀登的路上求索。但愿我們可以越走越遠。”
嚴冬冬和周鵬的身上,體現著時代登山的新而自由的精神,或更像是他們自己個人生活的追求,追求自己內心的真實。來自清華大學的冬冬,曾是鞍山的高考狀元,英語極好,翻譯了二十幾本英文書籍到中國來;周鵬自恩施考上中國農業大學,畢業后到中國登協這樣的專業登山機構工作,從事技術教練。自由攀登,追求攀登技術、登山精神的一種嚴謹的無拘束,這是他們攀登新生代的一種氣質—作為80后的新生代登山者,更像是美國、法國那種自由攀登者的風格,知識與信息的背景,思路靈活,可不依靠體制去謀生,自己熱愛、技術出色、觀念時新。
當然,在攀登中、日常生活中,這對最佳組合之間也有很多“爭吵”,尤其基于某個技術細節或對某事的觀點。他們說:“很多時候我們都堅持各自的看法,我們會把自己的觀點表達清楚,不同的人對一個問題的切入點不同,最后我們發現對方的觀點中都有可取的地方。這種‘爭吵’不會激化,只會往好的方向發展,每次爭吵之后都會有收獲,從某種程度上講,我們每次攀登的收獲都是通過這種爭吵得來的。”
對話周鵬
“請您留言……”
我想電話采訪周鵬的時候,距離冬冬離去已有20天了,周鵬還應在痛失摯友的痛苦中。
2011年10月,我也在貢嘎山里,和他們相處了一段時間,一起去勒多曼因海子劃艇,和周鵬一起抱石。晚上大家一起在帳篷里,外面大雪茫茫,帳篷里面有俄羅斯登山者、李爽、自由之魂、當地藏人,我們一起聚會聊天,一起吃飯。
周鵬做飯的手藝很好,嚴冬冬勤快,更多時候相對沉默一些,說出來的都是關于攀登、學習、文化的話題,他的內心是一片大海—沉靜而廣袤—雖然他比我年輕很多。
我很喜歡他們,但是他們中的一個已經離我們而去。
但嚴冬冬永在,靈魂永在。
自由是一種靈魂,自由攀登是一種追求。
只要攀登在,只要自由在,靈魂就永在。
outdoor:快一個月了,你這段時間是怎么過來的?你怎么看待死亡這件事?
周鵬:很難受。(關于死亡這件事)這是或早或晚的事情,但誰都希望晚點到來。
outdoor:還會回那里嗎?
周鵬:不好說,看以后的狀態吧。
outdoor:冬冬最后的博文似乎一語僭言、一個預言,你看了嗎?
周鵬:其實,關于冬冬博文中提到的這個主題,是李爽最先提議寫的,只是冬冬最先動筆而已。這不是什么預兆,只是我們的一種態度而已。
outdoor:以后你或有其他搭檔,你們這對組合,你認為最難替代或復制的是什么?
周鵬:在沒有決定之前,在沒有遇到之前,無法判斷哪些是最難替代的,哪些是最難復制的。或許,這些都沒有必要,新的搭檔,任何可能都會有。
outdoor:短期內有什么計劃?不攀登、休息一陣?
周鵬:安靜、安靜、還是安靜。
outdoor:你們曾有過分歧嗎?最大分歧在于哪一點或哪件事?如何解決的?
周鵬:分歧過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無從說起,攀登時、生活中都會有。大家都是成年人,最多就是抬杠,其實只要理性、客觀就可以解決絕大部分問題。
outdoor:你們的攀登歷史中,你最喜歡哪一次?最看重哪一次?冬冬呢?
周鵬:我最看中的算是“自由之舞”那次吧,我想他也一定是。
outdoor:人們認為你們是中國最優秀的登山搭檔,除了技術和體力之外,你們組合中哪一點促成了你們這些年的成就?
周鵬:我們的愿望是基本一致的,這是最重要也是最根本的。
outdoor:什么是早年深信不疑、如今深表懷疑的?
周鵬:為什么要登山?
outdoor:什么是早年堅信如今依然堅信的?
周鵬:好好的活!
“自由之魂”值得記錄的攀登:
2009年11月上旬,西念青山脈6614峰等五座未登峰。
2009年11月下旬,幺妹峰中央南壁“自由之魂”線路。
2010年5月,東雄峰“禮物”新路線。
2010年8月,阿妣山西側“顫抖”新路線。
2010年12月,Capsule方式攀登寧金抗沙峰。
2011年5月,納木那尼偵察攀登,并登頂古納峰,西坡轉西南山脊。
2011年7月,西天山卻勒博斯西北方向5863峰,“長征”(V,M2/AI2/55度雪坡,1400米高差)。
2011年10月,勒多曼因北壁 “紀念Chris”(AI2/55度雪坡,1000米)。
2011年10月19~21日,嘉子峰西壁中央路線 “自由之舞”(M6/WI3/55度雪坡,1524米)。
2011年10月31日,嚴冬冬與周鵬、李爽沿南壁登頂小貢嘎,2/3為新路線,線路命名為“爽”(M6/50度雪坡,600米)。
2012年7月9日,西天山,嚴冬冬遇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