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人不再相信浪漫

在西班牙負債最嚴重的城市赫雷斯，失望的情緒籠罩全城。

和成千上萬的西班牙人一樣，這段時間瑪麗莎·桑切斯的腦子里不停地盤算著紛繁惱人數字。她工作了六年的地方巴士公司削減了多條運營線路，在不用上崗賣票的日子里，桑切斯被各種家庭開支所困擾：每月房屋貸款620歐元(1歐元約合7.9元人民幣)、車貸180歐元、四個人的電費50歐元……賬單一直算不清、還不完。

從年初開始，桑切斯就沒領到過一分錢薪水——赫雷斯幾近破產的市政府不再為公交公司支付工資，很多員工不得不回家休假。“我一直覺得困難時期很快就會過去，”38歲的桑切斯說，“但一切正變得更糟。”

桑切斯住在西班牙西南部城市赫雷斯一德拉弗龍特拉，她的話也是很多西班牙人的心聲。在經歷了保守派政府上臺、承諾財政緊縮的短暫穩定后，這個國家又一次走到了衰敗的邊緣。4月26日，標準普爾警告稱，西班牙極有可能無法實現其財政赤字目標，并將其長期信用評級由A級下調至BBB+。隨后，西班牙政府宣布國內的失業率達到24.4％，這個數字仍會繼續升高。

多家銀行瀕臨破產，國內經濟收入預計今年將下降1.7％，政府向歐盟申請全面救助……“對西班牙人和政府來說，經濟指標上沒有任何好消息，”外長馬佳洛在全國電視采訪中表示，“西班牙正在經歷并將繼續置身于大規模危機中。”

有關西班牙經濟危機的故事，其實都很相似：低息貸款、房地產泡沫、經濟過于依仗建設和不動產行業……但沒有一個地方比赫雷斯更能體現危機帶來的蕭條景象。那里以弗拉門戈瓣和葡萄酒聞名于世，城中隨處可見白漆粉刷的房屋和擺滿花草的陽臺，堪稱理想的西班牙式的夢境之地——吉他聲響起，黑眼睛的安達盧西亞人隨著旋律起舞。

但隨著危機爆發，它呈現出的便是不再浪漫的一面：數據顯示，赫雷斯有近21萬居民，政府債務達到10億歐元，是西班牙負債最嚴重的城市。市政府無力支付各種開支，公其服務時常停止運轉，失業率為全國最高。“這是一座美麗的城市。但外界近期得知赫雷斯大多是因為危機，”當地報紙的主編大衛·費爾南德斯說，“赫雷斯是這場災難中的典型。”

赫雷斯的經濟衰退早于西班牙其他地區，當地的支柱產業釀酒在上世紀末已經出現了下滑跡象。但釀酒業的不景氣被西班牙曾經繁榮的經濟景象掩蓋，一個行業的虧損被另一個“靈丹妙藥”行業填補——房地產。在西班牙全境，建設樓宇之風一度盛行，地方政府的開銷也因而不斷攀高。到2011年6月人民黨在此地上臺時。執政者發現赫雷斯的地方債務不僅高達10億歐元，并將在很長時間內都負債累累。“前幾任政府累積的債務，讓全城人即便不拿工資也要還到2023年。”副市長安東尼奧說。

赫雷斯市政府直接聘用了1900人、間接員2600人，市長瑪利亞·佩拉在三月底削減了390個崗位。政府的工作人員已有近三個月沒拿到薪水了，而那些與政府簽約的公司將近半年都沒發過工資。

易瑪‘桑切斯是一所家庭健康護理中心的員工，在拿不到政府發的薪水后，她和同事們在市政廳外邊搭起帳篷，掛上憤怒的橫幅，準備進行一場長久的抗議。但這之后，對工作的責任心還是讓她回到了崗位上。“我們的工作是照顧那些臥床的病人，給他們治療和看護，如果我們不上班，他們就活不下去了。但誰來管管我們的生活?”

易瑪在有限的業余時間進行抗議活動，她對政府的做法感到憤怒。從一月開始，她就沒拿到過薪酬，只能靠著400歐元的贍養費和信用卡養活兩個女兒。在同銀行協商后，銀行免去了她一年的房屋貸款。易瑪在當地展覽會上的吧臺找到了一份臨時工作，希望賺些錢讓家人度過這個月的難關。“我沒有什么辦法，也不知道這種日子什么時候能結束。”

失望的情緒在赫雷斯城中蔓延加深。一些學校關門停課。因為沒有清潔工打掃校園；路燈經常不亮，因為電費賬單沒人支付；在宗教的慈善組織里，參加職業培訓和到救濟廚房吃飯的人越來越多。

公共交通系統的崩潰讓這座城市雪上加霜。到五月初，赫雷斯的公交司機進行了超過三個月的罷工。勞資協議中保證每天至少有19條線路維持運營(原本有60條)。但因為沒有部門提供必須的維護費用，能開到路上的公交車寥寥無幾。

杰米-岡薩雷斯便是罷工隊伍中的一員，因為要供養兩個孩子，他承受著巨大的生活壓力。岡薩雷斯的妻子在一家公立醫院中工作，近期因為人手緊缺，很少能換班休息。9歲的兒子清楚家里的窘境，在和爸爸一起購物時，會選擇買更便宜的商品。如今，岡薩雷斯不得不靠著親戚的幫助過日子，“我首先要想辦法還清手中的賬單。”

實際上，大多數赫雷斯市民的家庭開支都在勉強維系著。“可以肯定的是，如今許多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仍會住在家里，”勞工委員會秘書長何塞·特里略表示，“但我們這里甚至有不少四五十歲的人與父母住在一起，靠他們的退休金生活。”也有人要靠子女周濟。兩年前，卡車司機曼紐爾丟掉了工作，如今要靠女兒來支付房租，然后到市場中賣大蒜養活自己。“我從沒想到會到今天的地步。”

對于現如今的拮據生活，政府懇請市民多一些耐心：稅收征得之后，拖欠的工資就能發下來，西班牙政府也承諾將替當地政府還清市政供應商的欠債。

當布魯塞爾和馬德里方面正在商討應對危機的對策時，瑪麗莎·桑切斯每天清晨醒來，都會擔憂今天家里是否還買得起吃的。她已經削減了所有可以想到的“奢侈”開銷——開卡車的丈夫車上裝的是家里的速凍食品，這樣就不用在外邊花錢吃飯；家人從前習慣周日到市里的一家餐廳喝開胃酒，如今改成了全家人一起逛大街。在丈夫的薪水和母親退休金的支持下，一家人還可以撐下去，直到欠薪拿到手。桑切斯清楚這樣的艱難還要持續數月，但真正讓她擔心的是，這種日子是否還要過上好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