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在性別關系轉變過程中,意大利的家庭謀殺日益增多。
自從上次丈夫想用一把切菜刀砍死她之后,46歲亞麗安娜就一直躲在羅馬一家專門幫助受虐待婦女的庇護所里。在躲閃的時候,亞麗安娜的左手受傷,縫了50多針,幸運的是她的尖叫驚動了鄰居,鄰居打電話報警,她才能幸存。
過去20多年對亞麗安娜來說就像在地獄里。她皮膚上滿是丈夫用煙頭燙的傷疤,鼻梁骨被打碎了三次,失去了一個指甲,因為丈夫穿著靴子在大理石地上猛踩她的腳。盡管身上傷痕累累,但是最嚴重的是她的精神創傷,即使在庇護所里她也惶惶不可終日,害怕丈夫會找到她,殺了她。
像90%家庭暴力的受害者一樣,亞麗安娜害怕被丈夫報復,所以拒絕起訴。每年的11月25日是聯合國確定的“國際消除家庭暴力日”,每年到了這個時候意大利婦女都會走上街頭,抗議家庭暴力,但近幾年,意大利針對女性的家庭暴力問題反倒日益嚴重了。
意大利視女性為玩物
2012年,在西西里島上,20歲的凡妮莎犯了一次致命的錯誤:喊錯了男友的名字,被嫉妒沖昏了頭腦的男友電線勒死了她。幾天之后在米蘭,拉斐爾·弗蘭坦提奧把64歲的妻子活活打死,還澆上汽油點燃了尸體,只不過因為妻子未經他許可就去購物了。在都靈,44歲的阿麗娜·格蘭德被男朋友從頂樓的陽臺上扔了下去,因為倆人看電視時發生了爭吵。那不勒斯,52歲的卡梅拉·意姆第被丈夫用槍打中了肚子,因為她要求分手。在羅馬,50歲的安娜瑪瑞拉·平托被丈夫用槍射中頭部,因為她花在教堂里的時間太多了。在米蘭,安東尼·比安科的男朋友發現她有了新情人之后,把她打到失去知覺,然后用細高跟鞋釘穿了她的心臟。
從2012年1月到11月,至少105位意大利女性被丈夫或情人殺死。根據保護女性免受家暴的組織“我們不是從犯”的統計,意大利女性的兇殺率在過去三年里增加了10%,比歐盟任何一個國家的增加率都快。大約70%的女性被與她們共同生活的男人所殺,其余的被前男友或者前夫所殺。一小部分是被自己的兒子或者陌生人所殺。
家庭暴力并非新興事物,甚至是古今中外家庭中常見的全球性現象,這一現象跟婦女社會地位低下的傳統有關。意大利就有這樣的傳統。聯合國世界經濟論壇發表的《2012全球性別差距報告》指出,從工作平等,工資平等,健康和教育等方面對全球135個進行排序,意大利下滑了6位,從74位下跌到80位,位居摩爾多瓦、加納和秘魯之后。在某些方面,意大利婦女的情況更糟,在雇傭情況和經濟機會方面排名第101位。
同時有關意大利家庭暴力的聯合國各報告中說,意大利的性別分工觀念根深蒂固,女人從事繁重的家務勞動,而男人做的家務勞動是全世界最少的。意大利文化的傳統一直把女性作為審美和欲望對象,2006年的電視劇中只有2%的女性角色從事社會工作是專業人員。在電視屏幕上的女人大多數與性、時尚和美麗相連。從根本上說,這是對女性的剝削。意大利前任總理貝盧斯科尼就視女人為玩物,花錢雇應召女郎,開全裸派對,從而引發了意大利230多個城市舉行示威游行。
女性覺醒與男性恐懼
日益增長的女性死亡數字并不能顯示意大利女性力量的衰落,恰恰相反,這正說明了男性對自身權力的恐懼。如今在意大利,越來越多的女性開始嶄露頭角,得到了較高的社會地位,意大利男人害怕曾經從屬于自己的女性以其他女性成功的例子為榜樣,開始追求屬于自己的權力。有些專家認為,意大利的家庭暴力真是這個國家正在經歷性別革命的表現。
應該說, 意大利男性確實有點拉丁情人的熱烈勁,以前的法律站在這樣的角度,常常把家庭暴力兇殺案歸結于激情犯罪。有關意大利家暴的聯合國報告建議,意大利政府創立特殊的機構從事兩性平等的工作,并且培訓法官制定出保護婦女免受家庭暴力之害的法律。而法律確實在改變,過去認為是激情犯罪的情況現在很多都被當作標準的兇殺罪。于是,統計數據上看才顯得意大利女性被謀殺的幾率升高了。甚至直到5年前,因為嫉妒突然爆發而殺害女性的男性還常常被法律原諒,女性的死,常被作為家庭意外處理。
法律的改良,便利了女性受害者起訴,但是法律不能從跟本上保護女性不受傷害,要做到這一點,需要改變意大利這個國家的精神狀態,這樣的任務自然是非常艱巨的。意大利社會學家羅瑞拉·扎那多的社會調查《女性的身體》和最近出版的書《未經許可》,都致力于揭露新的女性形象如何影響著意大利社會。
她認為,現在的電視或者其他媒體上精英女性經常出現在董事會里、辦公室里,而不是臥室和廚房里。
家庭暴力的增長表明意大利正處于一個劃時代變革的時刻,而意大利男性無法接受這種變化,在過去的幾千年里,意大利女性都處于從屬和低下的地位,而今天女性在家庭中和社會中都開始成為決策者了。不久之前,只要是身為男人,就能保證有一兩個女人愿意跟你結婚,而女人只有一個愿望就是嫁人。現在男人必須尊重女性,甚至聽命于女性,這對意大利男性來說可不容易接受。
長期以來意大利女性都遵守這樣的觀念:她們認為自己與男性是不平等的,應該聽從父親、丈夫甚至兒子的話。不過事態迅速改變著,女權運動的觀念開始出現在意大利女人的心中,她們開始感覺到自我價值和自信心。而男人們卻跟不上身邊女人的腳步,于是兩性關系的鴻溝出現了,麻煩也就出現了。
25年前,羅馬律師加布里埃拉開通了家庭暴力救助熱線,但是幾乎沒有人打。意大利女性都把家暴作為丑事不外揚,而現在救助中心的律師每年都要接待1200多位長期遭受家暴的女性,幫助她們住進安全的庇護所,這在25年前是不可想象的。
雖然有所改進,但是意大利的家暴情況依然非常嚴峻,據意大利的國家數據統計機構ISTAT 估計,年齡從16到70歲的意大利女性中,有1/3是家暴的受害者。相關研究表明,女性在社會上表現怎么樣,直接導致了她在私下里被如何對待。有時候女性在外面取得的成就越高,在家里付出的代價越大。當男人覺得屬于他的女人開始背叛或者挑戰他的時候,積累的憤怒就會轉化為暴力行動,而從暴力到兇殺之間只有一小步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