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足球?

很多人都希望“歐洲杯”能給債務危機籠罩下的歐洲大陸帶來一些好消息。至少精彩的足球比賽能夠讓人們暫時忘記持續惡化的債務腫瘤，重拾生活的熱情與信心。

衛冕冠軍西班牙隊隊長卡西利亞斯就說：“國家隊的足球或許將是所有西班牙人暫時逃離現實的出口。”在跟意大利比賽時，西班牙的王子、首相和一眾高官都跑到了現場看球，而不是呆在國內處理那些棘手的經濟難題、傾聽滿大街的游行示威聲。

在并不漫長的現代足球史上，每當這種以民族國家為單位的大型比賽來臨時，足球便不再僅僅是足球了，它需要承載更多功能。而足球比賽本身反倒越來越乏善可陳。英格蘭和法國比賽時，一個中年球迷在現場酣然入睡的鏡頭形象地標識著這樣一屆昏昏欲睡的歐洲杯。各大電視網竭力營造的足球熱潮越來越難以掩飾比賽背后的蒼白。這樣的情形大約從2004年就開始了，那次希臘人用呆板乏味的打法贏得了歐洲杯冠軍，接著是南非世界杯，到現在，恐怕最專業的球迷，也不大記得還有什么比賽是值得回憶的。

足球并沒有消失。只是以族群、榮譽、忠誠、團結等這些共同體精神為基礎的國家足球不再激動人心了，取而代之的是以資本、娛樂和契約精神為基礎的商業足球。每年在各個足球俱樂部之間進行的歐洲冠軍聯賽就遠比4年一度的國家間進行的“歐洲杯”要精彩激烈得多。

過去的10多年來，國家足球和商業足球的競爭一直是人類足球政治的一個核心議題。國際足聯是國家足球的捍衛者，不斷出臺各種政策限制那些揮舞著支票在全世界范圍內肆意掠奪優質足球資源的大型商業俱樂部，他們甚至打算出臺配額制（也就是每場比賽上場球員必須有一半是本國人），用行政權力來限制市場流動，以重塑本土主義的足球力量，將足球比賽重新拉回到國家足球占據主導的形態。

不過，全球化和資本的力量無往而不利，足球場也不會例外，在歐洲這個民族國家界限最模糊，全球化程度最充分的區域更是如此。歐洲足聯拒絕了任何形式的配額制。于是，只要有錢，中東的石油巨富們，可以隨心所欲地顛覆那些西歐古老俱樂部的所謂傳統，過去人們相信奮斗、天賦、忠誠、團隊。但現在，只信仰金錢。有了錢就可以買來全世界最好的球員為你表演，贏得最高榮譽，再也不需要那么復雜的過程了。在21世紀的第一個10年里，這樣的情形不斷地上演著，也一點點侵蝕著國家足球賴以存在的基礎。

這些是讓人沮喪的。 足球能夠風靡全世界，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它背后凝聚著的是人類對種族、國家等大大小小共同體精神的認知。不過，到了今天，與蕭條的歐洲一樣，全球化帶來的足球場上的繁榮似乎也在消退，它正在被一個畸形的收入分享體系所擊潰，資本家、球員和消費者之間，大小俱樂部之間，球星和球員之間都滋生著一條巨大的鴻溝。這讓資本主導的足球游戲越來越運轉不暢，就連那些最頂端的俱樂部也開始舉步維艱。

在金錢足球的籠罩下，本土主義的足球則有了復蘇跡象，比如本年度的西班牙畢爾巴鄂競技隊，這樣一個以其巴斯克傳統自豪的土著球隊連續戰勝了英格蘭、德國多家大型俱樂部，如國際足聯一直期待的那樣：土著球隊也可以像國際團隊一樣成功。他們高喊著的口號是：畢爾巴鄂不需要進口球員。

在這個意義上，足球場上發生著的故事與全球化時代的一切困境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