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障紅桃

據說每個人小時候都會遇到這樣一個人。

他叫紅桃，不知道他母親為什么會取這樣的名字，有點女性化。紅桃是智障，不會說話，只會打著手勢發出“啊啊啊”的聲音和別人交流；他的腿也有毛病，他用前腳掌走路，走起路來兩個膝蓋都朝內，成“X”型，一只手通常舉在空中，一晃一晃地往前。因為走路時腳尖不停摩擦，他的鞋子常常是破的，母親給他買的膠鞋或者回力鞋，能穿久一些。他幾乎每天穿著有三條白線的藍色國產運動褲，在村里晃悠。

據說他母親懷孕時吃了不該吃的藥， 那是悲劇的開始。紅桃的父親我至今沒有見過。他拋棄了妻子和兒子，并以他們為一生的恥辱。

居無定所的母子倆在村里包了幾畝田，是我所在的小漁村里少有的農民。紅桃的母親是個瘦弱的女子，整日在田里干活，因而皮膚黝黑，每天早起挑著青菜到市場上去賣。她還有個姐姐，嫁給了村里有錢人家。姐姐為紅桃母子在田邊蓋了一座小屋，也常常送些衣服鞋子給紅桃穿，但似乎姐妹倆關系不好，據說也是因為妹妹生了紅桃。

紅桃當然沒伙伴，要么在家里守著他那只狗，要么坐在路邊，看著路人走過，對著他們“啊啊啊”的不知道要表達什么。紅桃常常看我們打彈珠，我們這些不是很懂事的孩子常常拿他開玩笑。

紅桃漸漸長大，他本就比我們大六七歲，發育的跡象開始在他身上顯露。我忘記是從哪一年開始，每次紅桃看到我們這群男孩路過，只要有人叫他一聲，他便會從褲子里掏出生殖器。我們看了便會哈哈大笑。老人們看到了會做打他的手勢，讓他不要這么做，他便笑嘻嘻地收回。

紅桃常常哈哈傻笑，他活在自己的世界，似乎比我們這群打彈珠的孩子還要快活自在。有時我們逗得他生氣了，他也會露出一副兇樣子，會沖過來打我們，但一會兒就又開始對我們哈哈大笑，然后露出他的生殖器。這些年，我只見紅桃哭過一次，那天他在村里像頭瘋牛一般，一拐一拐地快速前進，嘴里發出“嗚嗚”的聲音，眼淚和鼻涕把整個臉都弄花了。他母親一直在后面追，他雖身患殘疾卻跑得比他母親快，他母親一追就是整個村子。

再過了好幾年，紅桃好像成年了，過年時縣里的領導會來看望他，送來米面油和慰問金，把他家的房子重新修了修。縣電視臺的人還拿著攝像機來拍，紅桃會穿上新膠鞋、新運動服，對著鏡頭哈哈笑。

現如今，紅桃再不會坐在路邊看孩子們跑來跑去，我最后一次見他時看到他嘴邊長滿了胡子。我仔細地打量過他，他現在的樣子，像極了一位慈祥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