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頭來信

1

今天又收到一封來信。信封下方寄信地址只有三個字：樟木頭。我知道，這封信肯定是阿福寄來的。

阿福是我的同鄉，十年前我們一起南下打工，從深圳轉戰東莞，最后在樟木頭落腳。一晃十幾年過去了，阿福在信中說，他現在樟木頭生活得很好，首先是買房了，孩子明年要升初中了，他說那里的教育條件很好。我想，這小子當初還沒有談戀愛，現在孩子都要上初中了，時間過得真是快呀。算一算我離開樟木頭都十年了。樟木頭，你還是十年前的樟木頭嗎?

阿福信中說：你應該再到樟木頭來看一看，你會吃驚的。

我想起我們的打工歲月，我們有一些打工的伙伴因愛好詩歌走到一起，我們一同創辦了以打工族為盟友的“觀音山”詩社。因詩的緣由我們少了一些思鄉的念頭，也忘卻了勞頓和辛酸，那時詩便是我們這些工友的精神支柱。

阿福現在有了自己的工廠，他還在堅持寫詩，并且告訴我，“觀音山”詩社一直延續至今。他在信中還附了一首詩來，是寫觀音山的，他在詩中這樣寫道——

天下的山

用數量難以計算

數一下吧，數到觀音山的時候

會生出溫暖

走進觀音山，總感覺

一種安詳長滿翅膀

總感覺，那些翅膀

在眼前飛翔……

讀完阿福的詩，我知道他寫的是樟木頭的觀音山，是這觀音山佑護了阿福的生活和心靈，是觀音山陪伴了阿福的崢嶸歲月，使他一步步地走向美好。

2

阿福又來信了。

他說：你離開樟木頭已十多個年頭了，現在的樟木頭已今非昔比，你一定來一趟，會嚇一跳的。城市建設我就不介紹了，光旅游資源一定會讓你吃驚。觀音山已被列為國家地質森林公園，這里的神境會使你思想超脫，這里的空氣會令你駐足，還有這兒的瀑布群，你是難得一見的。他在信中夾著一頁《觀瀑》的詩——

必須靜靜地坐在這里

才能品味出一種久違的感覺

這些純凈，透徹，這些清逸的水

從高崖上跳下來，依然美麗

美麗跳下來的時候

頭也不回一下

頓時，掌聲響起，無休止地響起

無論走到哪里，仍響在耳際……

由此可見，樟木頭已成為阿福生活中的重要組合，它已在阿福的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記，已是他揮之不去的影子。他愛樟木頭，他與樟木頭相伴朝夕，從他的詩中，可以看出端倪。

想起十年前我們的打工歲月。那時，我的家鄉魯西平原的鄉村還沒有電話，每次寄信來回的郵途要近20天。家里人問我們在哪兒打工，我們只能說離深圳不遠，在東莞以東的樟木頭。家鄉人不知道東莞是什么地方，東莞的“莞”字也念不準，還有一個樟木頭，家鄉人更不好理解了，他們便理解為我們打工一定很累，很吃苦，一定是干一些鋸木頭，運木頭一類的活計，于是家里人很是擔心。后來，我寫了一首有關這方面的詩，題目叫《東莞以東》

從東莞往東三十分鐘的里程

尋找著紫氣東來的蹤影

不是踏歌而來

腳，也不曾磨出紅腫

只有一顆心，熱著

被這里祥和的氣息消融

到東莞以東走一次吧，沐浴一下

這里的陽光，可回味一生……

3

2008年12月中旬的一天，那天距圣誕一周左右，記得是冬至時節，我又收到了阿福的來信。他在信中不客氣地說：北京冷了吧，快凍掉耳朵了吧，來你的老根據地吧，這里暖風習習，大地一派蔥綠。你當初的一些工友們現在都發展得很好了，康學森當了紡織廠的老板，石耿立辦了一所民辦科研機構，王長征從家鄉招工辦起了保安公司，王曉光開辦了自己的畫廊，王衛東的電纜生意很紅火，楊一舟的裝飾工程公司已去北京接了一項大工程，李輝的公司由房地產轉向了高科技；你的昔日戀人王曄今日更展宏圖，聽說又在她的老家哈爾濱建了分店，她還經常暗暗地打聽你的近況，就憑王曄，就憑咱們十年的“觀音山”詩社，你也該來看看你曾經生活、戰斗過的樟木頭啊。

阿福在信中還特意說：10月份我們在這里搞了一個詩會，名字就叫“觀音山金秋詩會”。因為秋天是收獲的季節，十幾年了，我們這些打工仔也到了收獲時刻，多少也算結了一些果實。那天，每人都朗誦了自己創作的詩，在觀音山下，以金秋的名義，也以自己的名義，算是人生的一個階段性的盤點吧。那天，王曄也來了，她很動情地朗誦了她的詩作，詩的名字叫《南海邊，蓮花盛開》。我隨信抄錄給你——

一朵蓮花開，引來

所有的蓮花競相盛開

她跋山過海，她走累了，她

終于找到了這片祥瑞之地

你就是傳說中的南海觀音嗎

來到這里，坐在蓮花之上

我翻閱書籍，遍訪民間

海浪打濕了我的風衣……

讀著這首詩，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我想象著一個城市，一個人和一個群體的奮斗，創業的艱辛，他們最終走向成功和輝煌。我也理解了“一朵蓮花開，引來所有的蓮花競相盛開”的意境所在……

到樟木頭去——

到樟木頭去——

我反復念叨著這幾個字，回憶著當年的情景，眼前浮現出工友的身影，寫詩的苦樂歲月，還有“觀音山”詩社聚會，還有當年別離樟木頭的一幕一幕。

那個夜晚，我失眠了，真的一整個夜晚都在念著樟木頭。黎明時分，我寫下了一首詩《到樟木頭去》——

第一次聽說樟木頭的時候

才知道這是南方的一個鎮名

很好奇，它為什么叫樟木頭呢

來到這里，我也變成了行走的木頭

樟木頭呀樟木頭，好像樟木頭鎮上

住著我的情人，常常出現在夢里

醒來時朝霞如火如血，我要走出家門

到樟木頭去……

責任編輯 王 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