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大師的苦樂人生

在俄羅斯馬戲史上，尤里·尼古林宛如一顆獨立的恒星，讓無數人仰望。莫斯科花園街坐落著以他命名的尼古林馬戲團，作為對這位馬戲丑角大師永久的紀念。而對于蘇聯電影業，人們也很難想象，如果沒有尼古林的參與它將會朝著怎樣的方向發展。《牛津大學電影百科全書》將他的名字列入“世界偉大的喜劇演員”名錄。尤里·尼古林把他與生俱來的馬戲丑角天賦帶到了電影世界，豐富了熒屏，也逗樂了觀眾。而這正是他一生的夢想。

尤里·尼古林在他逝世前不久的一次采訪中說道：“人們都認為我是偉大的馬戲丑角。事實上，是電影讓我走進人們心中。觀眾把我當成‘巴爾別斯’（電影中的人物），而我也積極地配合他們，竭盡全力來表演這個角色。”

以他后來在電影中的才華和聲望，我們很難想象，年輕的尼古林曾經被莫斯科所有戲劇學校拒絕過。老師們向他下達了殘酷的宣判書：毫無表演天賦，不是這塊料，也沒那個命。失望之余，尼古林略加思考了一番，隨后他走進了莫斯科國家馬戲院附屬學校，決定把自己的一生獻給馬戲事業。尼古林自幼與馬戲結緣。他的父親是位作家，創作了大量優秀的滑稽短劇，并為丑角演員們編寫了許多精辟的臺詞。

“尤里踏進電影演藝圈純屬偶然，但也是因為有我的堅持。”與他風雨相伴幸福生活了數十年的妻子尼古琳娜·塔季揚娜·尼古拉耶夫娜坦承道，“有一次，為馬戲演出寫腳本的電影編劇弗拉基米爾·波利亞科夫不知怎地找到他，并請他去參加電影《帶吉他的姑娘》中某角色的試鏡。他給了尤里導演的電話號碼。屢屢被拒的尤里卻遲遲不敢打電話，他那時已經相信自己沒有表演天賦和上鏡的外表。但我堅決勸說他去嘗試。最終，他打了電話，也獲得了參加試鏡的機會。誰也沒想到，他就這樣踏上了電影之路。”

在《帶吉他的姑娘》中，尼古林成功塑造了一位笨手笨腳的煙火制造匠形象，詼諧風趣的表演風格贏得了觀眾們的喜愛。隨后尼古林片約不斷，在著名導演蓋達伊《巴爾別斯的狗……》、《酒販子》、《高加索的女俘虜》等系列影片中，尼古林均飾演巴爾別斯一角，他將馬戲與啞劇的滑稽表現手法和電影表演結合起來，繼續打造笨手笨腳的形象，讓無數觀眾捧腹。他精湛的表演深入人心，正如人們所說的那樣，一位真正的巨星從沉睡中蘇醒了。而他自己總是說：“我的職業就是引人發笑，不管使用什么方法，當我制造快樂時，我自己也很愉快。”

“如潮水般洶涌而來的名聲讓我們感到困擾。60年代初，我和尤里幾乎躲進了地下室。”塔季揚娜回憶道，“那時候，我們幾乎不去餐廳、電影院、劇院等任何公共場所。雖然這或多或少地讓我感到苦惱，但我理解這一切，在馬戲場上被觀眾索要簽名是一回事，而在大街上被崇拜者們團團圍住卻是另一碼事。有一次，尤里同意在卡馬河畔切爾尼市（俄羅斯韃靼斯坦共和國城市）的廣場上參加演出。我們坐在市執行委員會辦公室里，窗外是數以萬計的崇拜者們，喧嘩吵鬧的場面無人可控。于是，我們不得不從窗戶爬到大樓的另一側，坐上汽車迅速地離開了。”正如尼古林的兒子馬克西姆所說，人民的愛戴有時候并不以清醒的方式表現出來。

民眾對尼古林的極度狂熱引起了當局的警惕。“盡管父親對國家忠心耿耿，但當局仍懷疑他的可靠性。他從未被邀請參加克里姆林宮音樂會，也從未被頒發列寧獎章、十月革命勛章”，馬克西姆說。而尼古林對此解釋道：“大概是因為我沒有胡說吧。所有人都感謝黨和政府，而我卻只說——‘作為一個小丑我將繼續讓你們發笑。’”

惟一對他產生好感的俄羅斯領導人只有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在當時的蘇共時期，政府也樂于發展馬戲這種無礙于語言和種族隔閡的藝術形式。但曾經有一段時間，人們拒絕向馬戲團出售肉類，動物們都餓得奄奄一息。戈爾巴喬夫把莫斯科的知識分子召集起來商討此事，尼古林就是其中一位。輪到他發言時，他站起身來說道：“從前在斯大林的特別指示下，馬戲團里的老虎們被配發了大量的肉食，現在老虎們都餓暈了。再過幾天，我把籠子帶到政府大樓前，然后把籠門打開……”在場的所有人都笑了起來。那天傍晚時分，動物們就都有了食物。

生活中的尼古林一如熒屏上的他，幽默開朗、詼諧風趣，吸引著許多人與之交往。他的家中總是聚集著親朋好友。“他惟一的嗜好就是講笑話。每想到一個新的笑話，他都樂于與周圍人分享。而我卻對它們討厭至極。當我在一天時間里25次聽到同一個笑話，我無論如何也笑不起來了。”妻子尼古琳娜說道，“尤里總想為別人帶去歡笑，正因如此，他才樂此不疲。即便是在因心臟病而臥床準備接受手術的時候，他都沒有忘記把最新的笑話講給醫生們聽。”尤里·尼古林總是相信命運，命運似乎對他也很眷顧。他一生渴望為別人創造歡樂和幸福，而他也有幸實現了自己的愿望：他的快樂永遠留在人們心中，也時刻提醒著人們要微笑生活。每當他被人問及：“您是怎么理解命運的？”尼古林就會用自己的方式給出答案：“對于我來說，命運常常是這樣一種情形——深夜里，在同一條軌道上相對疾馳著兩輛列車。它們疾馳著，但是沒有相撞。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因為這是命中注定的……”

如今，尼古林長眠于莫斯科新圣女公墓里。他的墓地很樸實，墓前的尼古林雕塑坐在一片松林中，他歪戴著禮帽，手中夾著一支香煙，似乎仍然沉浸在表演中。不遠處躺在地上的是他最忠實的朋友——尼古林生前深愛的一條狗，它在尼古林去世的同一天也離開了人世，因為它要與自己的主人生死相隨。

附：尤里·尼古林生于1921年。他不僅是蘇聯家喻戶曉的喜劇表演藝術家，也是卓越的馬戲小丑大師。當5歲的小尼古林第一次接觸馬戲時，他就被那個頭頂禮帽、大紅鼻子的小丑深深地吸引住了。15歲時他順利進入莫斯科國家馬戲院附屬學校學習。畢業之后的他為當時著名的小丑卡郎達什當了兩年助理。隨后便和妻子搭檔飾演丑角，漸漸小有名氣。尼古林說：“我一直認為，馬戲表演最重要的就是讓觀眾笑得打滾。”而他爐火純青的表演正實踐了這一承諾。每次尼古林演出，熱愛他的觀眾就會早早地等在劇場外面。直到現在，許多馬戲團的演員在巡回演出的路上仍帶上尼古林表演的錄像帶，以便反復觀摩學習。尼古林為馬戲事業奉獻了50余年，培養了大批小丑人才。如今，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尼古林馬戲團享譽盛名，常年在各地巡演，涉足中國、美國、意大利、法國、德國、奧地利、日本、羅馬尼亞、新加坡等國家，讓世界人民一起來體驗馬戲的神奇魅力。除了馬戲表演，尼古林還參演40余部電影，他詼諧、逗趣的表演風格不僅讓觀眾捧腹不已，也讓他們對現實產生深深的思考。許多影片至今仍深受人們喜愛。尼古林也因此獲得“蘇聯人民演員”和“蘇聯人民藝術家”稱號。1997年8月21日尼古林在莫斯科逝世，享年75歲。時任總統葉利欽親自在電視臺向全國人民宣布這一噩耗，同時為他舉行了為期兩天的遺體告別儀式，隨后進行了國葬。葉利欽說，“我們俄羅斯有許多才華橫溢的人，有許多善良的人。但尼古林是最有才華、最善良的。”2011年10月11日第四屆國際小丑節在俄羅斯葉卡捷琳堡市開幕，世界各地杰出的小丑們匯聚一堂，用他們精湛的表演為觀眾帶來了歡樂，同時也表達了自己對已逝的大師深深的懷念與崇敬。

[編譯自俄羅斯《論據與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