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記憶會說話

因為車禍，你失去了兒子和兒媳。他們離開你的那年，她只有一歲。你給她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蘇小婉。你希望她長大后能是個溫婉的女孩子。

在蘇小婉的世界里，你一直是最重要的角色。

【你總是說你不累，你總是說不辛苦】

你住在百合街的庭院里，院子里很寬敞，你把庭院收拾得很干凈。

半夜，那只長滿老繭的手總是輕輕地伸過去為小婉拉拉被子，擔心她著涼。

小婉開始上小學，你那時不會騎自行車，就每天背著小婉走好幾公里的路送她去學校。

為了不讓小婉上學遲到，天還沒亮雞也未鳴，你就得赤手伸進涼得徹骨的冷水中，開始洗菜、淘米、煮飯?？墒且磺卸紲蕚浜昧?，你又總是不忍心叫你的小孫女那么早起床，你總是等一分鐘、再等一分鐘才喊小婉起床。

你每天背著小婉，一路上都要嘮嘮叨叨地告訴小婉，在學校要怎樣怎樣，放了學要怎樣怎樣。小婉會趴在你的背上一遍遍地問，“奶奶累嗎？小婉下來走吧。”可是你怎么忍心讓小孫女走那么長的路，你怕凍壞小孫女的腳。所以你說，“奶奶不累，一點都不累?！?/p>

小婉上初中的時候課程就特別緊，每天都要看很久的書，你每天晚上都陪著她一起念書，一起寫作業。小婉會催著你說，“奶奶先去睡吧，都累一天了?！庇械臅r候你明明已經開始打盹兒了，卻還說不累不累。不管多晚，你都坐在旁邊陪著她，就安靜地坐著，不說話也不打擾。

【你活著的理由是照顧她】

你有一個小餛飩攤，那是你們的收入來源，清晨、傍晚，百合街的街口都有你忙碌的身影，小街的鄰居都愛捧你的場，你做的餛飩很好吃。你還每天都去街上撿一些廢品拿去賣，這一點對十六歲的小婉來說，除了心疼更多的是覺得羞恥，她不愿意讓同學們用異樣的眼神看她。本來就已經是沒有爹媽的孩子，如今奶奶還是個半拾荒者。她開始不理你，不愿意跟你講話。

你知道，你的小孫女覺得丟臉了，你的小孫女已經慢慢長大了?？墒悄隳苷f什么呢，你依舊每天賣餛飩撿廢品。只是，你都是等天黑了才去撿，你告訴小婉說，你只是出去走走。

要不是那天在地鐵口聽到你跟旁邊老太太的對話，小婉怎么會突然哭得說不出話。

“我丫頭命苦，別人家孩子都有爹寵有媽疼，我的小婉從小就跟著我吃苦，人家孩子喝的那些個果奶什么的，我們小婉從小就沒跟我要過，我就想啊，能多活兩天，看著她長大，看著她好我就好咯！”小婉忽然就哽咽了，她說不出話，傷害自己最愛的人，不過是仗著她愛你，素來與勇敢無關。

【才分開，就開始惦念】

小婉的高中去到了C城的重點中學，那兒離百合街有兩個小時的路程，小婉住校。

你送小婉去車站，用那只瘦弱的手撫摸著小孫女的頭，斷斷續續地說：“奶奶就送你到這兒，好好吃飯，好好學習……不知你上學的地方冷不冷，一定要穿厚點兒……”車都已經開了很遠了，小婉回頭，卻仍然看見你站在路的一端，久久不離開。

小婉驚慌了，她為你的衰老而驚慌，她越來越害怕歲月和時間會帶走那個視她如寶的人。小婉眼睛注視著你的方向，不敢眨眼，她感覺到自己的鼻子陣陣泛酸，她怕她的淚水會突然冒出來模糊住視線！遠處你的身影，突然變得好小好小，一頭的白發，在風中亂亂地飄著卻仍然不停地朝她揮著手。

【你給的愛是我所有的記憶】

我叫蘇小婉，我的名字，是你給起的。

我愛你。我知道你看不到看不懂也不認識這幾個字，可是我愛你我想你。

一直以來，我都很羨慕別人能有爸爸媽媽寵愛和關心，而我只有你，我只能跟你相依為命。我也會不乖，我也會叛逆、倔強，可是你從沒跟我生過氣，我的第一次學步是你陪著我的，我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教給我的，我的第一件小棉襖也是你給我親手做的。跟著你，我從來不覺得苦。

如果可以，我想把時光留住，留在今生今世。請你好好的保重你自己，請你一定要長命百歲，請你一定要給我時間讓我孝順你、讓我照顧你，好嗎？

我腦海里所有的記憶都是關于你，如果記憶會說話，它一定會幫我告訴那個愛我的、總是擔心我吃不好飯、照顧不好自己的人：奶奶，小婉愛你。

[編輯：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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