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春天,正義與善良競相綻放

2012年的春天已經(jīng)到來。剛剛過去的2011年，不少事件讓人寒心：5月，上海沈某暴打公交車女司機，全車乘客集體保持沉默；10月，佛山女童小悅悅被兩輛車碾壓，18個路人不聞不問……這些事件在全國引起了巨大反響，并一次次地拷問著我們的靈魂：現(xiàn)在的社會為何會變成這樣?

好在，這些事件發(fā)生后，各地政府部門出臺了不少鼓勵見義勇為的政策，比如深圳市就已正式立法保護公民救助行為，廣州市見義勇為基金會擬將個人最高補助提升至50萬元；民間更是涌現(xiàn)了大量“拒絕冷漠·傳遞溫暖”的行動，比如北大法律系就作出公開承諾，為見義勇為者提供法律援助……這一個個舉措和行動，激發(fā)了很多人重拾溫暖的決心。

一個有血有肉的民族，一個溫馨和諧的社會，從來不會缺乏正義的力量。這個春天，就讓我們一起傳遞溫暖，傳遞愛的力量，讓正義與善良競相綻放吧!

■見義勇為撞死劫匪之后

2011年5月18日傍晚，家住廣東省吳川市人民路附近的凌華坤，開車帶著妻兒前往診所看牙。當他駕車途經(jīng)廣沿路供電所路段時，看見前面十米左右的路邊，正上演著一場激烈的飛車搶劫事件：一輛摩托車上的兩名男子，野蠻地拉扯著另外一輛摩托車上男事主脖子上的粗金項鏈，男事主拼命反抗，坐在后面的女事主抱著孩子大聲向路人求救：“搶劫啦，有人搶劫啦!”

凌華坤什么都沒想，踩了一下油門就追了上去。他緊追了大概五十米后趕上了劫匪，然后按下車窗大聲喝令劫匪停車，但劫匪不予理會繼續(xù)逃跑。追擊過程中，劫匪瘋狂亂竄，凌華坤的車也跟到了馬路中間。這時，對面突然有車駛來，凌華坤為了躲避立即往有打方向，而劫匪又往左急轉(zhuǎn)彎想繞過他的小車。剎那間，他的車與劫匪的摩托車發(fā)生了猛烈碰撞，摩托車應(yīng)聲倒地。

在撞倒摩托車后，凌華坤的小車失控，沖過花壇后繼續(xù)前行，先是撞上停在路邊的一輛小面包車，之后又刮倒了一位老人。車停下后，凌華坤發(fā)現(xiàn)坐在副駕駛座位的兒子面部和后腦都受了傷，后排的妻子胸部也受了傷，小車車頭嚴重變形扭曲。而他身后更是一片狼藉，被刮倒的老人右手骨折，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小面包車被撞飛數(shù)十米遠，車尾近乎報廢；倒地的摩托車邊，一名劫匪頭部流血身受重傷，另一名劫匪逃之夭夭……

這樣的結(jié)果是凌華坤萬萬沒有想到的，看著滿臉是血的兒子，妻子無比憤怒地哭著說：“這就是你干的好事，看你怎么收場!”凌華坤忍著淚協(xié)助救護人員，將妻兒和其他傷者陸續(xù)送往附近醫(yī)院救治。然而，那名被撞劫匪最終因為傷勢過重搶救無效死亡!

因為有被搶事主以及路人的證實，凌華坤的行為被認定為見義勇為，所以他并未被拘留。但畢竟出了人命，那段時間凌華坤壓力特別大，精神幾近崩潰。“早就叫你不要多管閑事，現(xiàn)在倒好了，惹來一身麻煩!”事發(fā)后，家人多次埋怨他。

2011年6月初，凌華坤的行為被當?shù)赜嘘P(guān)部門正式認定為見義勇為，得到了市領(lǐng)導和眾多市民的高度認可和好評，獲得了各級見義勇為基金會陸續(xù)頒發(fā)的證書，以及各類獎金五萬多元。可在受表彰的背后，32歲的凌華坤依然痛苦不堪，首先是來自經(jīng)濟上的壓力，妻子和兒子的醫(yī)藥費用花了五千多元，因為要做生意，他修理自己的車子又花了三萬多元。

因為自己是見義勇為，凌華坤沒有主動支付其他受害者的賠償，只是向受害者道歉并許諾，等待法律裁決后再承擔賠償責任。然而，當他成為名人并獲得獎金后，受害者們等不及了，事故中被撞傷的老人家屬，多次來到他開設(shè)的照明電器小商鋪吵鬧：“我們不管你是做好事還是壞事，你把人撞傷了就是你的錯，你得趕緊賠償，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凌華坤讓對方找相關(guān)部門，對方卻說：“我們誰也不找，只找你!要找也是你先把錢賠了再去找!”

看著那位六旬老人手臂上還綁著紗布，凌華坤覺得這確實是自己惹的禍，便無可奈何地答應(yīng)了，最終協(xié)議賠償對方醫(yī)藥費及營養(yǎng)費共計3.6萬元。

好不容易解決了這件事，小面包車車主也找上門來了，要凌華坤賠一輛新車或者賠兩萬元，并威脅說不賠錢就把凌華坤的店給砸了。為了不影響生意，凌華坤只好先給對方賠了七千元。

這樣一來，凌華坤因見義勇為直接損失達九萬多元，除去獎金，還倒貼了四萬多元。家人見他自作主張賠錢給別人，都罵他：“現(xiàn)在事情都沒個結(jié)果，你急什么呀?你總不能做了好事反而把自己家搞得支離破碎、債臺高筑吧!”

除了飽受債務(wù)纏身和家人責備外，凌華坤最擔心的還是司法機關(guān)會追究他的刑事責任。

2011年7月，死者周某的妻子李美云找到了凌華坤，嚎啕大哭：“你還我丈夫!雖然他做了壞事，但要抓他也是警察的事情，你憑什么去抓他?還要把他撞死!現(xiàn)在他死了，我?guī)е鴥蓚€小孩怎么活啊!我沒有別的要求，就想讓兩個孩子的生活好一些。只要給我賠償，我就不追究你的其他責任!”李美云的目的很明確，她提出了三十多萬元的賠償要求。

凌華坤頓時傻了眼，雖然車子已投了保險，但他通過咨詢律師得知，即使自己在交通事故中被認定為“承擔全部責任”，保險公司的賠款額也不到三十萬元。

無奈之下，凌華坤和李美云簽訂了一份“諒解書”，希望將此事件按照交通肇事論處，但李美云不能追究他的刑事責任，這樣就能讓保險公司出面給予一定賠償。然而，由于案件比較復(fù)雜，吳川市交警部門遲遲沒有出具事故責任認定書，所以保險公司不可能馬上理賠。

10月底，經(jīng)過吳川市政法委專門開會研究，最終將凌華坤見義勇為致人傷亡的行為定性為“交通事故”。整個事件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是凌華坤勇追劫匪，兩車撞擊劫匪重傷不治身亡，這部分他不需要承擔任何刑事責任和民事責任，因為根據(jù)公安機關(guān)的認定，他屬于見義勇為，從法律意義上來說屬于正當防衛(wèi)；第二部分是凌華坤的小車失控傷及老人和面包車，屬于交通肇事，需要承擔民事責任，具體賠償事宜以警方對交通事故的責任認定進行處理。

2011年11月初，交警部門出具交通事故認定書后，保險公司同意了予以理賠。得知此消息，已經(jīng)被折騰得疲憊不堪的凌華坤，終于感覺到了一絲輕松。不過，由于保險公司理賠的數(shù)額與李美云要求的賠償數(shù)額還有一些差距，李美云已經(jīng)明確表示，如果相差太多，她就將凌華坤告上法庭。

慶幸的是，凌華坤見義勇為的行為，得到了社會的廣泛認可。目前，中國好人網(wǎng)設(shè)立的永泰見義勇為基金已將許多善心人的第一筆捐款五萬元捐給凌華坤，凌華坤即將徹底脫離“苦海”。接受記者采訪時，他高興地說：“感謝所有關(guān)心我的人，讓我最終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我不后悔，以后再遇到這種事情，我依然會這樣做。如果誰都不見義勇為，那這個社會的道德不就真的淪喪了嗎?”不過他也承認，自己當時是沖動了些，如果他一邊尾隨劫匪，一邊打電話報警，就不會出現(xiàn)如此后果。(文中李美云為化名。)

權(quán)威聲音(王世明，中央文明辦專職副主任)

盡管拜金主義、享樂主義和極端個人主義等，影響了目前一部分人的道德觀，帶來了一些不良風氣。但評價中國人的道德，要分清主流和支流，從事實當中得出結(jié)論。從主流上看，中國人依然呈現(xiàn)了良好的道德風貌，以下三個事實就可以為證：一是中國的改革開放和現(xiàn)代化建設(shè)蓬勃發(fā)展，它體現(xiàn)了中國人自強不息、艱苦創(chuàng)業(yè)、與時俱進的整體美德；二是奧運會、世博會、亞運會等近年舉辦的重大活動，也展示了中國人講文明、講禮儀的公共道德，受到了國際社會的廣泛好評；三是在應(yīng)對地震、干旱等重大自然災(zāi)害時，中國人總是萬眾一心，共克時艱。這些都足以說明，中華民族依然是一個有道德、講道德的民族，我們的國家依然充滿了正義、愛心和希望。

■教授成立好人風險基金

說起凌華坤的遭遇，中國好人網(wǎng)創(chuàng)辦者、華南師范人學

教授談方說：“得知他因為這次見義勇為倒貼了許多錢后，我們立即決定向他捐款。我當初創(chuàng)辦中國好人網(wǎng)的目的就是，絕不能因為見義勇為而使善良的人陷入困境!”

1959年出生于湖北黃岡的談方，自幼就受到助人為樂精神的熏陶，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好心人受冤枉。2008年5月19日，汶川地震全國哀悼日，他懷著滿腔熱血，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里創(chuàng)辦了中國好人網(wǎng)，同時成立了好人風險基金——由社會各界捐資，用于“說好人、幫好人、做好人”，特別是幫助那些有困難的好人。

好人風險基金的操作辦法類似于保險業(yè)，哪個好人遇到了困難，蒙受了冤屈，基金會就根據(jù)他們的受困程度進行“損失估價”和“理賠”。比如凌華坤見義勇為倒貼了四萬多元，談方便“理賠”了五萬元。談方把好人基金分為三類：通用基金、專項基金和指定基金。通用基金主要用于“說好人、幫好人、做好人”的各項活動；專項基金限用于捐款人指定的某一項或幾項活動，比如邦才助學基金就屬于這類；指定基金則只用于幫助捐款人特別指定的某一個具體的好人。

在談方和志愿者的不懈努力下，到2011年年初，好人風險基金已經(jīng)募集了近百萬元善款。由于社會上需要幫助的好人很多，而基金會善款有限，談方希望這些錢能用在刀刃上。怎樣才能讓基金發(fā)揮最大的作用和社會效應(yīng)呢?為此，他特意關(guān)注了許多民生事件，發(fā)現(xiàn)近幾年有關(guān)“老人跌倒，無人攙扶”或“好心相救，反而被告”之類的新聞屢次見諸媒體：比如天津車主許云鶴稱自己攙扶違章爬馬路護欄摔倒的王老太，卻被王老太告上了法庭，最終被法院一審判賠十萬余元；重慶市一位八旬老翁去超市買菜時摔倒，頭破血流，數(shù)十位市民圍觀，卻無人將其扶到附近的醫(yī)院救治，最后只能等120急救車接報趕來……

“尊老敬老是中國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但近年來發(fā)生的不少事件，讓很多人不再敢攙扶老人。因無人扶助，甚至有突發(fā)疾病的老人在眾目睽睽下遺憾去世，實在讓人悲哀。”談方深感這種現(xiàn)象急需扭轉(zhuǎn)。為了讓好人放心做好事，2011年3月5日，他特意在好人風險基金旗下成立了第七個專項基金——攙扶老人風險基金，旨在鼓勵公眾大膽地攙扶倒地老人，一旦蒙冤，基金會將派志愿者律師免費幫其打官司，若敗訴，則替其賠錢。

剛成立這一專項基金時，談方的很多同事和志愿者都表示不理解。因為大家覺得成立這項基金后的操作會很麻煩，甚至可能誤把壞人當好人。但談方認為很有必要，他說：“攙扶老人不是見義勇為，而是舉手之勞，如果連這種事都沒有人愿意做，還怎么倡導人們?nèi)プ龈嗟暮檬?”

攙扶老人風險基金成立不到半年，便募集到了約十四萬元捐款，有六十多位志愿者律師參與其中。談方經(jīng)常在公共活動中這樣鼓勵老百姓：“不管是誰，見到有老人摔倒你就大膽去扶，如果由此惹來官司，我們的志愿者律師會免費幫你打官司。你如果敗訴了，我們給你賠——不管多少，不設(shè)上限!”

談方的基金會跟受助者取得聯(lián)系，主要通過兩種方式，一種是受助者主動找基金會，另一種是基金會在媒體上看到好心人的事跡后主動跟他們聯(lián)系。那么，如何來判斷當事人是否被冤枉而需要幫助呢?談方首先會根據(jù)公益律師調(diào)查取證的情況、法院的調(diào)查材料和媒體的報道，來進行判斷和甄別。如果雙方都無法舉證，實在無法判定，他就以“疑罪從無”的原則，選擇對攙扶者進行幫助。

2011年夏，廣州一名大學女教師，因攙扶一個小孩而受到家長毆打。因為，那個小孩家長稱是大學女教師撞傷了小孩，但到底是小孩自行摔倒還是被撞傷，雙方的說法都缺乏第三方旁證。為此，談方以攙扶老人風險基金的名義，和同事一起幫助那名女教師打官司“伸冤”。談方根據(jù)公益律師調(diào)查取證的情況、法院的調(diào)查材料和媒體的報道，決定援助那名女教師，為她支付了訴訟費和醫(yī)療費。剛開始，那名女教師并不想接受援助，她說：“我主要受不了的是精神上的委屈，經(jīng)濟上的損失倒在其次。而且，我做好事也不是為了錢。”但談方勸說道：“你一定要收下，因為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而是一類問題。讓你接受資助是為了讓公眾看到好人有好報，不能讓更多的人因為你被冤枉而不敢做好人了……”那名女教師這才接受了攙扶老人風險基金的資助，雖然這筆費用并不多，只有508元，可談方認為很有意義。

截至2011年12月，談方的攙扶老人風險基金援助對象只有區(qū)區(qū)數(shù)人，很多人覺得攙扶老人被冤枉只是小概率事件，并質(zhì)疑該基金繼續(xù)存在的必要性，甚至有人將“沽名釣譽”、“炒作”等標簽，統(tǒng)統(tǒng)貼到了談方身上。可誰又知道，這位已53歲的好心男人，為了這份公益事業(yè)，自己在三年中已捐出了十幾萬元。面對詆毀，他很淡然地說：“我會將這個基金堅持做下去，直到見義勇為蔚然成風，直到攙扶老人沒有風險。”

我們衷心祝愿，談教授的努力和執(zhí)著，真的能為善心上一個“安全閥”。

專家觀點(金澤剛，上海交通大學法學院教授)

時下，道德滑坡的現(xiàn)象確實存在。對此，很多人認為欲救“社會冷漠癥”，先得讓法律制度“溫暖”起來。比如，有人呼吁增設(shè)見危不救罪或見死不救罪，就像酒駕入刑一樣，倡導道德法律化。

但筆者認為，將違背道德上升到刑罰制裁的高度要相當謹慎。因為，道德與法律有著本質(zhì)區(qū)別，法律重在懲惡，道德強調(diào)揚善，法律不能逼人揚善。因此，當我們遭遇了道德危機，最重要的是揚善。實際上，弘揚高尚的道德情操仍然是社會的主流文化意識形態(tài)——好人好事仍時常涌現(xiàn)，道德模范人物和見義勇為的英雄依然能得到社會的廣泛認可，所以最關(guān)鍵的是如何揚善，讓這種好風氣壯大。

雖然法律不宜通過制度來懲治見危不救，但法律可以通過獎勵和保障見義勇為的方式來發(fā)揮其規(guī)范和引導功能。如今，社會上見義勇為的人相對較少，主要原因是見義勇為者吃虧太多，比如有人追小偷結(jié)果被一刀刺死后，法律規(guī)定所有的責任與賠償都由小偷承擔，而小偷一般是沒有償付能力的。如果相關(guān)部門能保障見義勇為者的風險，讓他們無后顧之憂，社會風氣自然會好轉(zhuǎn)。其次，要把對見義勇為的獎勵和保障機制區(qū)分開來。保障是讓見義勇為者得到可能失去的基本生活，使其衣食無憂，受人尊重；獎勵則是對他們予以獎賞和鼓勵，不能把對英雄的民間獎勵充作相關(guān)部門來承擔的基本保障。另外，應(yīng)當學習西方很多國家，通過立法的形式確定“好心人免責”的規(guī)則，一旦遇到纏訟，可幫助見義勇為者規(guī)避遭受的法律風險，而且要讓誣陷者受到懲處。總之，當法律不能徹底懲惡時，只有靠揚善來解決，而且只有真正做到讓好人有好報，才會使社會更加和諧，充滿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