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齒菜餅里的母愛

往家里打電話，問母親晚上吃什么。母親說昨天煎的馬紫菜餅沒吃完，晚上和點稀飯給吃了，這么香，扔了怪可惜的。我立刻流出口水來，我說馬紫菜餅？我也想吃。母親說那你回來唄，自從過年走后，就再也沒回來過，莫不是“娶了媳婦就忘了娘”？我的臉一紅，說最近實在太忙。母親嗔怪我說，給你開玩笑呢，哪能當真。知道你忙，好好上班吧，工作要緊。拿人家的錢，就要給人家好好工作。

其實，太忙是托詞，在城市生活慣了，就不想回老家。半年來，我從沒有想過回老家看看父母。想到這兒，內心竟惶惶不安起來。

在故鄉，馬齒菜被念作“馬紫菜”，可能因為馬齒菜成熟之后有些發紫吧！其實，叫馬齒菜是正確的，因為它的葉子有些像馬的牙齒。你要是去過我的故鄉，你就會發現，馬齒菜遍地都是，打麥場里，荒地里，廢棄的菜園子里，到處綠意盎然地生長著。在夏季或初秋，由于炎熱，別的植物都耷拉著葉子，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而只有馬齒菜，依舊很精神，于烈日當空之時，竟發出耀眼的綠。它的莖脆生生的，葉子肉乎乎的，十分可愛。

掐些嫩的莖葉回家，用溫水搓一下，無論是用蒜汁涼調，還是用花生油爆炒，吃起來味道都很好。我最喜歡吃的，是馬齒菜餅。在故鄉，鄉親們過得都比較節省，像中午做的面條，吃不完，舍不得扔掉，就去野地里掐些馬齒菜回來，晚上用油在鍋里煎成餅。馬齒菜餅兩面焦黃，里面松軟，再加上馬齒菜脆脆的，你不知道，吃起來有多好吃。知道我喜歡吃，母親做面條時，總會多做一些，晚上留著給我煎馬齒菜餅。

父親年輕時，染上了賭癮。整日整夜地賭，回家也只是輸光了，拿錢繼續賭。沒有錢，就扛著糧食賣。母親有些怕父親，不敢說他。有一次，父親接連賣了兩袋麥子，母親看不過去，就上前阻止他。誰知，賭紅眼的父親一腳把母親踢翻在地，扛著小麥出門了。母親倒在地上，大哭起來。我也嚇得哇哇大哭。母親把我摟在懷里繼續哭。哭著哭著，我就在她懷里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夕陽已經落山，夜幕徐徐降臨，母親還在哭。我的肚子很餓，我說媽，我餓了，我想吃馬紫菜餅。母親含淚摸著我的頭，說走，我給你煎餅吃。煎餅的時候，母親還一直哭著。餅煎好了，我端給她，說媽，你吃餅吧，不要哭了。母親一把抱住我，又大聲哭起來。

我上中學以后，住在學校，周末才回家一次。一周沒見我了，見我回來，母親很高興，張羅著殺雞，燉上給我補補，說我在學校用腦。像這樣的時節，我就說回來的路上我看見馬紫菜長得很好，你給我做馬紫菜餅吃吧！母親笑了，說肉都不吃，卻要吃剩飯做的餅，一聽就是窮人家的孩子，苦日子過慣了。說完，母親嘆聲氣，就做飯去了。晚飯端上來時，不僅有馬齒菜餅吃，也有雞湯喝。

想起母親給我講的馬齒菜的故事。母親說古時候，天上有十個太陽，地上熾熱無比，莊稼都曬死了。大家說不能這樣下去，就請了當時著名的神射手后羿，要他把太陽給射下來。后羿搭弓射箭，一口氣射下來九個。最后一個太陽很害怕，他躲在馬齒菜后面瑟瑟發抖。后羿左找右找找不見，就走掉了。天色頓時黑下來，大家看不見東西。馬齒菜就對她身后的太陽說，孩子，該出來了。太陽搖搖頭，說我不，我害怕。馬齒菜說你總不能在我這兒躲一輩子吧！是男子漢，就要勇敢站出來承擔，不能一直長不大啊！太陽聽了馬齒菜的話，就升到天上，行使他的職責。從此，天下就太平了。太陽有感馬齒菜的救命之恩，就把馬齒菜叫做母親。別的植物，懾于太陽的淫威，都會蔫下來。只有馬齒菜，看見她的孩子，卻越發精神。

我現在也像太陽一樣，從母親的懷抱中走出來，走到外面，勇敢地經受風雨，縱使艱難，也銘記母親的教誨，什么時候都不失志氣。只是，我走得太急，太遠，已經不在母親的視線里了。

最近，我該回老家看看了，不僅為了噴香的馬齒菜餅，還有母親日夜的牽掛。

（編輯 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