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小清新”

把北大宣傳片拍成一個愛情片，就連陳宇都覺得“自己膽子挺大的”。作為北大最新宣傳片《男生日記》的導演，陳宇賦予了這個短片明顯的文藝范兒?！霸趯Φ臅r間遇到對的人，那是童話；在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這才是青春” 這句點題的臺詞被網友不斷轉發。

片子火了，因為它貼著北大的標簽，但居然“不談歷史談愛情”。

《男生日記》最初出現在5月5日的北大校慶晚會上。觀眾驚奇地發現，短片里沒有歷史、沒有大師、甚少風景，只是一個即將畢業的北大“理工男”回視自己的大學戀情和成長故事。隨后，該片以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成為網絡熱門話題。點擊量兩天內超過50萬次?！赌猩沼洝返某霈F似乎在對此前涉及北大宣傳片的另一場爭執作出了回應。

3個月前，北大另一部校慶宣傳片、拍攝于7年前的《北大光影交響曲》被翻出來與耶魯大學宣傳片進行比較。后者由近百名本科生獨立操刀完成，時尚活潑、強調個體表達，幾乎被拍成了一部載歌載舞的音樂片；而前者則仍在采用傳統的全視角拍攝模式、宏大地展現北大的歷史與今天，被網友們評為“風光片”。

有趣的是，反差極大的《北大光影交響曲》和《男生日記》其實均出自于北大藝術學院副教授陳宇之手。

“沒有那么要死要活，那么端著”

今年3月，北京大學校方找到藝術學院副教授陳宇，希望他為北大做一部宣傳片，在5月份北大114周年校慶晚會上播放。陳宇想起了自己去年為藝術學院拍攝的五周年院慶宣傳片《女生日記》。它與傳統意義上厚重、大氣的宣傳片反差很大：沒有具體表現北大藝術學院是個怎樣的地方，而是講述了女生江小夏本科四年的成長故事。

陳宇希望片子能傳達藝術學院女生的精神面貌以及他認同的一個理念——“從知道到達懂得”。

把宣傳片拍成個人成長故事，這算是藝術學院一個前所未有的嘗試。開拍前，陳宇問院方領導：“沒數據、沒老師，甚至可能沒有咱們學院的人，行不行?。俊彼玫搅烁纱嗟拇饛停骸熬桶此囆g的方式來搞。”

《女生日記》上傳網絡后，新鮮的形式得到了網友們的好評。“那么這次能不能延續這個路子，做一個《男生日記》？”陳宇想。

此時距離校慶晚會只剩下一個半月。陳宇組織了幾次策劃會，通告大家自己想把宣傳片拍成《女生日記》姐妹篇的想法，得到了廣泛認同?！昂芏嗍虑橐瞾聿患坝懻摵筒邉?，就是這個了！”他說。

幸運的是，與校方的溝通十分順利，包括負責操作校慶晚會的前校長許智宏和北大黨委、校友會等方面都對此事持比較寬松和支持的態度，“沒有那么要死要活，那么端著”。

接下來，采訪和案頭工作陳宇做了30天，其間推翻三稿劇本。最后這個故事慢慢被心態輕松的陳宇收縮至一個更小的角度——戀愛。

除了配戲的女主角仍是江小夏，《男生日記》還延續了《女生日記》里“從知道到達懂得”的概念。男主角何小冬即將畢業，他帶著相機，與北大保安、未名湖、“仇人”《高等數學》、流浪貓的小墳冢等自拍了15張合影，并把照片送給自己原來無法理解的女朋友江小夏，自己也在這個過程中漸漸釋然，懂得了對方。最后，他揮一揮衣袖，對女孩道別。

“這就是成長，”陳宇認為愛情是一個人在大學里的必修課，“愛情經歷不僅包括你的心路歷程，還涉及到你對世界的認識和價值觀的建立、完善?！边@或許是他選擇愛情作為宣傳片主題的原因。雖然努力通過宣傳片傳遞北大青春、開放的氣質，但接踵而至的網絡熱議似乎還是令百年北大感到必須謹慎。北大藝術學院院長王一川和黨委副書記鄒惠都婉拒了《中國新聞周刊》的采訪，即使王一川還擔任《男生日記》的制片人。

“宣傳不應該是宣傳而是傳播、交流”

很少有人知道，備受好評的《男生日記》與被用來跟耶魯宣傳片對比而受到嘲諷的《北大光影交響曲》都出自陳宇之手。

而據陳宇回憶，場面恢弘的《北大光影交響曲》拍于2005年、同樣是為了當年校慶晚會所拍。風格在彼時“已然較為新穎”?！爱敃r起碼在大學中間是沒有這種類型影像的，就算是其他機構，拍宣傳片的也都很少?！彼f。

“學校一直沒有合適的宣傳片，當時校慶又有筆錢，就想把這個事情做了。”陳宇回憶。接到任務后，他立即向主抓這件事的北大副校長吳志攀、時任北大電視臺總編秦春華等人請示：“專題片跟宣傳片，我們是要做哪個？”在陳宇看來，專題片是傳遞基本數據和信息的，比如有多少大師、哪些景點；宣傳片則要帶給觀眾情感信息和文化信息。

校方給陳宇的回應是，“照你的方式來弄。”除了他本校專業教師的身份，陳宇被選中的原因在很大程度上恐怕還包括他曾經的從業背景：曾任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的導演、編輯，對用影像進行外宣十分熟悉。

拍攝前，陳宇除了組織老師們開研討會，還對學生發放問卷，問題大到“你認為北大精神是什么”，也細到“你談過戀愛沒有、談過幾次”。沒有問題涉及到喜歡哪種類型的宣傳片，“因為那時他們根本不知道宣傳片應該以什么樣的面貌出現，沒法選擇”。

陳宇最后交出的作品片長11分鐘，里面包含很多北大元素，甚至有一個雨打荷葉的鏡頭是導演在暗示文革期間北大文人們的慘痛經歷。他試圖傳遞一種“北大文人百余年來薪火相傳的精神氣質”。

片子在校慶晚會播放時，觀眾一開始居然覺得很奇怪?！耙驗槟菚r候很多宣傳片都還是類似‘我們迎著朝陽向著前方走去’。”陳宇說。一直到最后北京大學的字幕出現，大家才恍然大悟，熱烈鼓掌。

陳宇說自己“其實很會拍宏大敘事的東西”。在國家新聞辦公室工作時，他就一直在拍“宏大敘事”，比如大好河山、風土人情或人權狀況。但他漸漸有些思想和創作上的轉變：藝術必須通過一個個鮮活的個人、真實的情感來表現，要反映普世的人生、觀念和情感價值，這才是最大的、最值得尊重的敘事。

“我不太想在某些理念下去泯滅個人。相反，正是一個個個人組成一個宏大的、鮮活的群體，一個北大，乃至一個國家，”陳宇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我很反感老在片子里說我們中國是一個怎樣的國家，我們勤勞善良。你得去拍每一個勤勞善良的人才行?！?/p>

在2005年之后的六七年時間里，越來越多的城市宣傳片、企業宣傳片紛紛出現，對宣傳片的認知和討論越來越多。這種討論于2011年初達到高潮：由數十位各界名人組成的國家形象宣傳片“人物篇”亮相美國紐約時報廣場，被認作國家形象塑造工程和中國國家公關時代來臨的重要標志。

陳宇認為一個轉變正在變得越來越清晰：宣傳不應該是傳統意義上的宣傳，而是傳播、交流。“宣傳片其實沒有規定它是怎么樣的東西，只要它能起到宣傳功能就行。我們可以拿一部電影、甚至任何樣式的文藝作品去做宣傳?！彼f。

“這么封閉我覺得是不合適的”

《男生日記》因迥異于之前北大宣傳片固有的凝重風格而得到一些好評，但批評之聲仍注定不少?！斑@個小情小愛的片子可以擔當北大宣傳片嗎？”這是質疑的焦點。

在很多人心里，北京大學首先是一個“學術殿堂”“人文圣地”，而它們在《男生日記》中顯然沒有被提及。短片男主角是一名北大韓國留學生，因其“笑容溫暖、面貌質樸”而被選中。女一號則是來自北京電影學院的泰國籍女生，對一個中國學府來說，如此選角方式似乎有些古怪，而片中的愛情故事放在任何高校似乎也能成立。有人質疑：為什么不鮮明地突出北大特色？

陳宇的解釋是，“北大已經被大家貼了很多光環，有很多東西都是被大家熟知的，我覺得這一部分不用我去講，大家都知道?！?/p>

他認為自己更應該說“理念”，《男生日記》是學生們怎樣認知自己、社會、情感關系的心路歷程，完成這種成長在他看來非常重要?！拔艺J為這是北大的特點：在老師、在來自全國各地的精英的幫助下，真正完成個人成長。”陳宇說。

無可否認的一點是，《男生日記》的走紅與其戀愛題材及其“北大身份”密切相關。而擁有“北大身份”的影像即將趁著網絡熱議的風潮邁上一個更大的平臺：之前的《女生日記》將打上“北大出品”的標簽，被拍成長片，走進院線。

“大學把自己憋在象牙塔里，這么封閉我覺得是不合適的，當下文化產業高度發展，我覺得北大必然要發出自己的聲音，做出自己的努力，這既是責任，也是在當下適應潮流應該做的一件事?！标愑钫f。他將之總結為“新青年、新文化、新思想”的“人文電影”。

在陳宇的設想中，《女生日記》將延續宣傳片青春、成長的基調和文藝小清新風格，講述“一個人的情感冒險歷程”，主創團隊和主演都會盡量使用北大人，投資則是“市場標準的最低限度”。如果順利的話，這部北大出品的電影將于2013年上映。

（實習生李溫文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