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老提油玉正名

玉器的作偽手法相對于其他門類的藝術(shù)品來說，是最為多樣的，火燒、水煮、油炸、埋土、老改、后工??無所不用其極。除了現(xiàn)代的一些化學方法外，玉器的很多作偽技術(shù)其實是自古流傳下來的。

現(xiàn)在我們常能見到一些玉器，包漿古舊，刀工也是老工，只是由表及里的色澤看上去并不那么自然，這很可能就是明清時期或更早的宋元時期玉匠的仿制之作，被稱作“老仿件”。收藏忌偽，新仿之作自不必說，即使是幾百年前的老仿件，過去在收藏圈里也是不受待見的，被視為不入流的物件。然而近年來，隨著收藏者對老仿玉研究和認識的深入，不少人也開始意識到，有些老仿玉還是有其獨特的藝術(shù)價值的。比如，提油玉就算得上是此類老仿玉的典型代表。

所謂提油，是仿制做出玉皮顏色的一種獨特的工藝，通常來說有“老提油”與“新提油”之分。新提油玉器是從清代中晚期一直延續(xù)至今的作色技術(shù)，手法并不算高明，無非是用含有色料的液體浸泡玉器，然后或用火煨，或用油炸，使顏色浸染到玉器的表面或沿綹裂處往里滲入。用此種方法染制的玉器，所選玉料往往質(zhì)地粗糙，石性較強，多是仿制者為牟取利益所為。新提油玉往往表皮干燥，沒有溫潤的光澤，摸起來手感滯澀，其顏色也是顯得很突兀，不自然，甚至還會出現(xiàn)血絲狀條紋浮現(xiàn)在表面，基本談不上什么藝術(shù)價值，不足為藏。

老提油玉則不然，其所作皮色色彩鮮明奪目，且與玉料本身融合地更為自然。據(jù)說，老提油玉的工藝手法與新提油不同，是選用自然界天然生成的植物染料經(jīng)過物理加熱后進行染色，由于原料的有機性，再加上上色手法的溫和，才使得玉器的內(nèi)部晶體結(jié)構(gòu)沒有被嚴重破壞，而且最終的成品油潤可人，反倒比真古玉的手感更加細膩。

目前學界普遍認為，自宋代開始就已經(jīng)有了提油這一作色工藝，只是不見時人文字資料的記載。“老提油”一詞最早還是出現(xiàn)在清代嘉慶道光時期的玉器鑒賞家陳性的《玉紀》一書中，書中記載：“更有宋宣和、政和間玉賈贗造，將新玉琢成器皿，以虹光草汁罨之，其色深透，紅似雞血，時人謂之得古法，賞鑒家偶失于辨，或因之獲重價焉。此等今世頗少識家，呼為老提油者是也。”同時，在這本書中，陳性也對新提油進行了表述：“玉工每以極壞夾石之玉染造，欲紅則入紅木屑中煨之，其石性處即紅。欲黑則入烏木屑中煨之，其石性處即黑，謂之新提油?！?/p>

宋代是仿古玉制作的第一個高峰，目前已知的宋代老提油玉具有比較明顯的特點。其玉料往往是質(zhì)地上乘的和田玉，其造型、紋飾則多仿戰(zhàn)國和漢代的器物，做工也基本細致精湛，磨得非常圓潤。特別是其通體或局部呈現(xiàn)的或深或淺的色沁、皮殼，看起來很自然、很老舊，與古玉相差無幾。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收藏者都容易將其看成是古玉真品。

如果說宋代的老提油玉多是為了摹古，那么從金元時期的老提油玉看，則不僅僅是為了仿古，而是在當時的作品中刻意將提油這一工藝應用進去，以追求玉器審美上一種古樸、深沉的色澤和一種歷史的厚重感。比如筆者曾見到一件元代的白玉褐皮提油雙螭靈芝紋嵌飾，就是當時應用此一工藝的精品之作。這件嵌飾為白玉質(zhì)地，高浮雕兩只螭龍相對攀爬在靈芝之中，為典型的元代螭龍造型。別出機巧的是，其中一只螭龍為白玉本色，另一只則刻意以提油工藝染成了深褐色，俏色相對，頗具趣味。

宋金元時期的老提油玉，目前所見并不算多，今天更為常見的則是明代的老提油玉，而且從實物來看，明代的提油技藝應用更加普遍，技法也更加成熟了。特別是明代中晚期，社會經(jīng)濟發(fā)達，附庸風雅、搜羅古物之風日甚，其時的收藏鑒賞家更是非常重視古玉的色澤，這就使得提油工藝得到了普遍發(fā)展，不僅是為了造假所需，也是為了滿足當時的一種玉器審美風尚。明代的老提油玉器，不乏玉質(zhì)上乘者，除了外表多具有溫潤的光澤外，其雕工也是毫不含糊，這些都與后來的新提油有著顯著的差別。

到了清代，尤其是清代中晚期，以至延續(xù)到民國時期，對古玉的仿制高潮不斷，其主要的作偽方法與前文提到的“新提油”大致相同。只是漸漸地，人們仿制古玉染色的目的已經(jīng)不再是慕古與審美，純粹是為了牟取利益，追求速成下也使得提油玉的質(zhì)地、色澤、雕工更加粗糙、惡劣，貽害至今。

總的來說，老提油雖然是古代一種古玉作假的手段，但其最初也是在慕古情結(jié)的影響下滋生、成長的，是一個時代特定的產(chǎn)物，其背后也有著濃重的歷史印記。如果只是因為它是仿，就一概否認其應有的歷史價值、藝術(shù)價值，也是有失偏頗的。相反，一些老提油玉的藝術(shù)性還有不少可取之處。實際情況也如此，目前的收藏者也多有人認為，老提油算得上是真古玉，只要是整體藝術(shù)效果佳，有無提油也許不是那么重要，甚至提油提得好還能錦上添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