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簡介】
張祥,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博士,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常務理事,原對外貿易經濟合作部副部長。上海交通大學教授、博導。
研究方向:國際貿易、服務經濟、談判等。
主要著作:《科技興貿戰略:外貿跨世紀發展的必然選擇》(論文)、《新經濟和國際經濟貿易》、《知識經濟和國際經濟貿易》等。
摘要 服務經濟是肇始于20世紀80年代的一次新的產業革命,是從技術到產業組織、經營管理、商業模式、運行體制、發展方式的全方位變革,是一次深刻、全面的經濟革命。當前,世界經濟全面向服務經濟轉型。隨著全球進入服務經濟時代,服務業成為引領創新的主導力量。中國經濟要崛起于這一輪的全球化,關鍵是要在尚未定勢的全球服務經濟中占據一席之地。發展服務經濟成為新時期中國經濟的戰略抉擇。
關鍵詞 服務經濟 產業革命 經濟全球化 發展現狀 基本模式
隨著全球進入服務經濟時代,服務業占世界經濟比重超過3/5,服務業占發達國家經濟比重超過70%、占發展中國家經濟比重約為60%;服務業跨國投資占國際投資總額的比重超過2/3;服務貿易占世界貿易總額的比重超過1/5。更重要的是,進入服務經濟時代,服務業成為引領創新的主導力量。20世紀90年代以來,一輪真正意義上的經濟全球化席卷世界,兩次經濟危機僅是這大變革、大調整中的波瀾。中國經濟要崛起于這一輪的全球化,關鍵是要在尚未定勢的全球服務經濟中占據一席之地。發展服務經濟成為新時期中國經濟的戰略抉擇。
全球服務經濟發展現狀與特征
服務經濟是從產業角度對經濟發展階段和特征的把握,指的是基于服務業的經濟發展形態。它在歷史邏輯上區別于農業經濟、工業經濟;在事實范圍上包括生產性服務業、生活性服務業和公共服務;在基本內容上主要包括服務產業和服務貿易。丹尼爾·貝爾(Daniel Bell,1974)曾提出經濟發展的三階段理論,即前工業社會、工業社會和后工業社會三個階段。后工業社會生產與消費都不再以物質產品為主,而是以服務為主,是一個“服務社會”。①對于全球經濟經歷的這場結構性變革,維克托·R·富克斯(Victor R. Fuchs,1968)在其著作《服務經濟學》中稱之為“服務經濟”(Service Economy),并認為服務經濟在所有西方發達國家已經開始出現。世界服務經濟時代具有一些明顯的特征:
服務經濟成為經濟發展的主導力量和主要內容。第一,服務業占經濟的主導地位。據統計,2010年,世界各國服務業增加值占GDP比重達到72%,高收入國家達到75%,中等收入國家為55%,低收入國家為50%。②總體來看,無論是發達國家或發展中國家,抑或高收入國家或低收入國家,服務業在國民經濟中的比重仍處于上升態勢。在經濟轉型過程中,服務業發展將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第二,服務業成為就業的主要領域。隨著服務業的快速發展,它不僅吸納了越來越多的就業人員,同時由于以知識技術密集型為本質特征的現代服務業占服務業的比重不斷增加,服務業從業人員的知識層次也不斷提高,商業服務、金融服務以及教育、衛生、社會服務等領域的就業人數比重不斷提高。發達國家服務業就業人員占就業人數的比重基本在60%~75%,中等收入發展中國家的比重在45%~60%,低等收入發展中國家的比重則在30%~45%,但目前中國的比重只有34%。第三,服務消費引領增長。服務經濟時代,服務消費成為引導經濟增長的重要力量。根據聯合國的認定,2008年是世界城市人口超過農村人口的第一年。隨著全球城市化進程的加快與人均收入水平的增加,需求結構日益升級,服務消費成為消費需求的重要內容,服務消費成為引領市場需求發展的主要力量。在服務經濟發達國家(如美國),服務消費已經是私人消費的主要形式,服務消費支出迅速擴張,成為拉動經濟增長的強勁動力;在發展中國家,收入增長、公共服務和社會保障的逐步完善,也增強了服務消費方面的有效需求。隨著世界經濟的調整與變革,主要經濟體紛紛倡導向“綠色低碳”經濟轉型,服務消費繼續引領服務經濟快速發展的趨勢得以延續。
服務創新成為價值增值的主要源泉。現代經濟增長中效率提高的來源廣泛,一是“與科學有關的技術”的廣泛應用,二是服務業的發展提高了經濟的整體效率,三是現代信息通信技術(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s Technologies,簡稱ICT)滲入和改造各產業部門。③從這個角度看,當前經常提及的“服務創新”概念,主要指基于服務的創新和基于創新的服務,服務創新成為經濟增長的源泉。格朗羅斯(Gronross,1998)認為,許多服務項目實質上是在充當企業創造競爭優勢的戰略和策略。企業為了提升競爭力,必須尋求新的競爭優勢來源,了解顧客價值的內生過程。基于以下三個方面,無形的服務將逐漸補充或取代有形產品,成為為顧客創造價值的要素。④首先,顧客的需求已經不僅僅局限在具體的產品或者技術上,顧客群變得十分復雜,他們的信息獲取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大,相應地,他們的需求也日益復雜。有的時候,顧客自己都無法準確描述自己的需求。以產品為導向的傳統制造業在鎖定顧客方面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新興消費越來越多地體現出對個性化產品、增值服務以及完整解決方案的需求。服務已經取代價格和品牌,成為第二重要的購買考慮因素。⑤其次,激烈的競爭強化了顧客的嚴苛需求。競爭者之間對消費者需求的不斷揣摩與激發,使顧客的需求越來越超越他們自己的想象。最后,科學技術特別是信息通信技術的飛速發展,使得企業能夠不斷地推出新的服務項目。信息通信技術對傳統產業的改造,改變了產品和服務的價值增值模式,拓展了產品和服務的價值增值空間。美國經濟學家甚至認為,信息技術革命是一個服務業的故事。⑥服務業發展對于20世紀中期以后的科技創新和技術進步具有深遠的影響,但國內通常的認識與此存在差距,我們似乎更習慣把這一輪的技術革命及其重大意義歸結為一個“制造業的故事”,似乎認為制造業才是科技的主要運用者、傳播者和引領技術進步的主要推動者。事實似乎并非如此,把技術進步回溯到受益于技術進步的一類產業本身所產生的“幻覺”,讓我們忽視了對更重要的另一類產業的關照。⑦當前,以云計算、物聯網為代表的新一輪信息技術革新方興未艾,催生了新的服務業態,提升了服務業的產業能級,擴大了增值空間。
產業融合與分工細化不斷催生新型業態。“產業融合”是服務經濟時代的重要特征。“服務經濟”的產業基礎不僅僅是服務業,更包含了農業和制造業中的服務內容,更全面地說,服務經濟既涵蓋了制造業服務化,也涉及到服務業制造業化;當前部分發達經濟體為應對經濟危機提出的“再制造業化”,也是基于服務創新和生產性服務業增值能力不斷增強的制造業理性回歸,而不是回到高污染、高投入的老路上去。
從深層次看,技術創新是產業融合和分工細化的驅動力。技術創新和技術融合是當今產業融合發展的催化劑,在技術創新和技術融合基礎上產生的產業融合是對傳統產業體系的根本性改變,是新產業革命的歷史性標志,成為產業發展及經濟增長的新動力。技術創新開發出了替代性或關聯性的技術、工藝和產品,然后通過滲透擴散融合到其他產業之中,從而改變了原有產業產品或服務的技術路線,因而改變了原有產業的生產成本函數,從而為產業融合提供了動力。技術創新改變了市場的需求特征,給原有產業的產品帶來了新的市場需求,從而為產業融合提供了市場空間。重大技術創新在不同產業之間的擴散導致了技術融合,技術融合使不同產業形成了共同的技術基礎,并使不同產業之間的邊界趨于模糊,最終促使產業融合現象產生。
以服務為粘合劑的全球價值鏈重構世界經濟。在全球化背景下,跨產業的全球價值鏈不斷延長和細分,各國參與全球服務經濟的渠道日益多元化。價值鏈中關鍵的戰略環節集中了絕大部分附加值,某些輔助或支撐環節僅能提供很少的附加值。邁克爾·波特指出,制造業企業為了獲取競爭優勢,將價值鏈由以制造為中心向以服務為中心轉變。⑧價值鏈是由基本活動和輔助活動組成的,換個角度看就是制造活動和服務活動組成了價值鏈。由于價值鏈的加工制造環節很容易被模仿,通常只具有短期的低成本優勢,而服務環節尤其是研發、設計、營銷、售后服務等不易被模仿,能夠獲得較長時期的差別化競爭優勢,因此制造業企業為了獲取競爭優勢,往往以加工制造環節為起點,向研發、營銷等服務環節延伸。在全球化過程中,國際分工按照價值鏈分工模式展開,單個企業在全球產業競爭中的競爭優勢,取決于它能否在價值鏈的全球化整合中抓住這些戰略環節。只有抓住這些戰略環節,才能在整個價值鏈中處于治理者地位,擁有整條價值鏈和所在產業的控制權。研究表明,生產商提供服務是它們為了在戰略價值鏈占據優勢地位而作出的主動戰略選擇。⑨
服務經濟時代,服務貿易成為各國融入全球價值鏈、參與國際競爭的重要平臺。服務貿易推動各國產品和服務更多、更快地融入全球價值鏈,成為溝通全球經濟貿易活動和企業跨國生產經營的聯系紐帶。跨國公司加快全球資源整合,通過離岸服務外包、服務業跨國投資加快了服務業國際化進程。服務業發達國家,通過大力扶持服務貿易發展,鞏固和增強了本國服務業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優勢。新興經濟體通過大力扶持服務外包等新興領域的發展,抓住服務業跨國轉移機遇,創造了新的比較優勢。
服務經濟越來越成為各國經濟合作的核心內容。新一輪全球化是服務業的全球化,而服務業的全球化離不開服務業的全球治理。應由有效的治理機制來協調配置圍繞服務經濟展開的宏觀與微觀利益博弈。當今世界,全球治理機制主要包括以條約和國際法為基礎的具有約束力的常設治理機制,以及為解決特定問題而組成的特設機制或安排。在國際經濟治理機制方面,全球性的制度安排與區域性的制度安排可以并行不悖。新一輪經濟全球化進程中,以國際經濟組織和區域經濟組織為代表的常設性治理機制將成為推動區域化、多邊化、全球化的重要平臺。對于多極化世界的治理機制而言,國際組織是理想選擇,國際經濟組織則是最有效的。20世紀中葉以降,歷史形成的國際經濟金融體制雖然存在很多不足,但在國際協調上仍發揮了積極作用,特別是多邊貿易體制總體上維持了貿易投資自由化、便利化的大勢,從危機以來的情況看,這種勢頭不會發生根本逆轉。在這次金融危機中,世界貿易組織框架下的貿易談判陷入停滯。但是,它所建立的國際貿易法制卻依然有效運作,成為抵抗貿易保護主義的利器。新一輪的全球化離不開WTO等國際經濟組織創造的共同治理平臺,但是如何完善其決策機制與運行規則將是關鍵。
服務經濟的基本規律與發展模式
世界經濟向服務經濟轉型是服務業發展規律的體現。⑩
服務業產生的“外部化”。生產性服務業、生活性服務業的產生和發展都經過了一個以市場為導向的外部化過程(如圖1所示)。隨著專業化分工逐步細化、市場化水平不斷提高,生產企業的研發、設計、倉儲、營銷等內部服務職能逐漸完成從“內在化”向“外在化”的蛻變。20世紀50年代以來,企業內部管理職能的外包成為主流趨勢,大量跨國公司開始關注核心能力與業務的發展,把商務活動外包到專業服務公司來經營,從而使得生產性服務在全世界范圍內迅速壯大起來。政府職能轉變、政府事務向社會導向轉化的“外部化”過程同樣推動了公共服務的發展。政府向社會和市場購買公共服務,是政府從“管理型政府”向“服務型政府”演變、從“大政府”發展為“小政府”的必然結果。一方面,對于社會和市場能夠提供的公共服務,“小政府”不需要設立專門機構并配置人員來參與提供;另一方面,“服務型政府”又必須成為公共服務的最大供給者,因此政府利用財政收入向社會和市場購買服務就是一種必然。在美國,政府服務外包是推動服務外包市場增長的主要力量。
服務業內容的“中間化”。服務業內容的“中間化”主要體現在這幾個方面:生產性服務業(Producer services)作為“產業的中間人”,已經發展成為產品差異和增值的主要來源;它的產業增加值已經占服務業最大比重,遠高于生活性服務業和公共服務,在發達國家這一比重已經大于70%,早已成為發達國家的產業支柱;它也是服務業中增長最快的一個領域,增速超出服務業的平均水平,而且無論是中低收入國家還是發達國家,生產性服務業的增速都明顯高于生活性服務業。
生產性服務業通過向生產部門傳遞人力資本和知識資本,也傳遞了比較優勢,還可以深化產業分工、促進產業融合,從而提升生產效率、降低交易成本、降低運營風險。因此,格魯伯和沃克曾指出:“生產性服務部門仍是把日益專業化的人力資本和知識資本引進商品生產部門的飛輪。”近幾十年來,為生產者提供中間投入的生產性服務業在發達國家得到充分的發展,逐漸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產業鏈,這條產業鏈能夠為企業提供從產品立項到產品營銷與服務的全方位支持。生產性服務業作為貨物生產或其他服務的投入而發揮著中間功能,它們提高了生產過程不同階段的產出價值和運行效率,被分為上游(如可行性研究、風險投資、產品概念設計、市場研究等)、中游(如質量控制、會計、人事管理、法律、保險等)和下游(如廣告、物流、銷售、人員培訓等)。貫穿于生產的這三個階段的服務在產品價值鏈中開始勝過物質生產階段,生產性服務已成為產品差異和產品增值的主要來源。
生產性服務業帶來了交易方式和交易技術的變革,從而降低了市場交易外生的交易費用。比如金融服務業的發展以及各類金融產品的出現,提供了更加完備的支付體系,也大大提升了資源跨時間和跨空間配置的效率,從而有利于勞動生產率的提升。也有學者強調,生產性服務業中具有網絡特征的一些服務業,如交通、通信、商業服務等,它們的擴展幅度決定了市場的廣度,影響著交易網絡的拓展范圍,并最終決定了市場規模的大小。
生產性服務業發展規模不斷壯大,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制造業內部服務部門的外部化。隨著產業分工的進一步深化,信息服務、科技服務、金融保險、商務服務等生產服務部門,先后從制造業企業中獨立出來,并發展成為專業的服務企業;二是信息網絡技術的發展,使軟件、IT服務、研發設計等新興業態不斷產生;三是生產性服務需求不斷擴大,制造企業更多地將產前、產中、產后的生產性服務環節交給專業服務企業來完成,以降低其獲取相應服務的成本,使制造商和服務提供商間的交易數量不斷擴大,促進了生產性服務業加快發展。
“創新”是服務經濟的“生命線”。服務經濟的創新包含技術創新、商業模式創新、體制創新三個層面。服務的基本特征之一——異質性——決定了創新就是服務業的生命線。一方面,服務不同于產品,其使用價值的消費是即時的。即時效用和感受是區別質量、水平不同的服務的標尺,不像產品可以進行外觀和質量的直觀比較。這就決定了服務的差異性很大。在很多無法實現標準化提供的服務領域,服務往往還是個性化、定制性的,其差異度就更大了。另一方面,后工業化時代,人們對產品的需求不再那么單一,兩類服務正在不斷創造產品之間的差異性。一種是凝結于產品制造過程中提升產品質量的核心服務,它直接提升了產品的核心價值,它的典型代表是研發和技術服務;另一種是擴充產品功能的附加服務,它增加了產品的附加價值,它的典型代表是設計服務和產品本身提供的多元化服務。服務本身的差異性源自創新;而差異化的服務又給產品帶來差異性。差異性是服務創新的出發點和歸宿點。而服務創新就包括三個層面:技術、商業模式和體制。
第一,技術創新。一是科技進步推動服務業發展。科學技術創新是服務經濟發展的重要源動力。當代經濟已經發展到了一個只有通過技術進步才能保持競爭優勢和持續發展的階段(如圖3所示)。技術創新成為決定一個產業發展前景的關鍵。繼農業、制造業之后,人類社會已經進入以服務業為主導的經濟社會形態。服務業發展的主要投入要素向知識要素升級。在經濟全球化時代,服務業面臨的市場更加廣闊,面臨的競爭更加激烈,技術創新的壓力更大。
技術革命推動國際分工從制造業向服務業全面深化是重大前提。科技革命特別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信息技術革命推動了國際分工、合作的不斷深化。在垂直分工和國際商品貿易迅速發展的基礎上,生產國際化升級帶動了制造業跨國投資、跨國產業轉移與制造業外包的發展;制造業國際化又逐步成為帶動服務業國際化的重要推力,而信息網絡技術革命為服務業分工深化提供可能,跨國企業通過建立完善的高端供應鏈管理體系,不僅實現生產服務成本最小化,而且確保了外部服務供應的穩定安全性,激烈的國際競爭助推服務業跨國投資、轉移與外包,以實現在更大范圍內的全球生產要素優化配置和效率提升。
二是服務業引領科技創新。技術創新與服務經濟之間是一個循環。服務經濟本身的發展需求也引領著技術創新。“需求引領創新”是熊彼特“創新理論”的基本思想。產業發展的需要,始終是引領和推動技術創新的核心動力。在服務業領域,這個規律體現得更加突出,服務業對技術創新的引領和推動作用表現得更加明顯;服務業是自主創新的“助推器”。產業發展的需要始終是引領和推動技術創新的核心動力。在后工業化時代,推動發達國家經濟向內生增長模式轉變、引領創新的主要動力是服務業。當代,生產性服務業的技術進步與創新已經成為整個產業鏈技術進步與創新的源泉,而且直接改變了技術發展和創新的模式,對整體經濟的技術進步和創新越來越具有關鍵性的決定作用。
服務業具體部門直接為科技創新服務。服務業是知識的生產者、運用者和傳播者。技術創新包括研究開發、中間試驗、商品化、產業化等多個階段的復雜環節,在此過程中,離不開服務業的介入。生產性服務業的主要部門,本身就是技術創新產業部門,例如研究與開發服務業、軟件服務業、產品設計服務等。技術創新的資本融資過程需要金融服務業的直接參與。技術創新具有高投入、高風險、高收益的特點,需要風險投資的支持和介入。金融服務業可以迅速地集聚金融資本并將其集中投入到技術創新中,促進技術轉化為現實生產力。沒有風險投資,就沒有高科技產業。金融服務不僅為科技創新提供融資服務,還為其降低風險。金融服務業可以為經濟體和市場篩選出最具增長潛力、競爭實力和行為誠信的企業與企業家。技術創新的研發過程需要研發與科技服務業的直接參與。研發企業是現代服務業的重要組成部分。專門的科技創新服務業,如知識產權中介服務、科技產品推介服務等,可以為科技創新尋找市場。此外,人力資源服務業,可以為技術研發企業提供人力資本積聚的服務,從而直接提升技術創新的水平。市場研究、管理咨詢、法律、會計、評估等專業服務,可以為技術創新提供市場前景分析、風險評估與規避等服務。服務業發展方式也有利于推動科技創新。如服務外包,它可以通過充分激發各產業、各企業的比較優勢,降低技術創新企業的成本,加快技術創新的步伐。當前,新一代高增加值服務外包的需求,既以云計算和物聯網為基礎,又極大地拓展了云計算和物聯網技術革新的空間與形式,不斷催生新的業態與經濟增長點。
第二,商業模式創新。商業模式創新是當代服務創新的新內涵。包括供應鏈、運營、銷售渠道、服務方式、盈利模式等方面的綜合創新。模式創新的目的在于改變價值鏈地位。成功的商業模式往往具有三大特點:新穎性、獨特性和不易模仿性。為提高市場競爭力,全球服務企業不斷創新商業模式,進行資源的有效整合利用。
商業模式創新對后發國家產業非線性升級有重要影響。服務業革命是從戰略視野、思維理念到經營模式和管理流程的軟件革命,是一場新型的產業組織革命。從形式上看,服務業外包與制造業外包都是一種公司內貿易或者說是加工貿易;但從內涵上看,服務業簡單的跟隨式發展模式雖有促進發展與升級的積極效應,但被動從事服務接包業務也可能落入“飛地式”發展陷阱,外包業務自我孤立發展,無法實現與整體服務業的有效融合和互動發展,導致后發國家的產業成長路線被鎖定。因此,必須適應世界潮流,全方位革新服務業的戰略思維、理念、經營模式和管理流程,從生產企業“大而全”、“小而全”的自我服務向培育專業化、精細化、系列化的本土服務供應商轉型,將承接服務外包與推動本國服務在岸外包及打造本土高端服務運營商結合起來,以實現本國服務業的可持續跨越式升級。
第三,體制創新。20世紀70年代,面對嚴重的經濟“滯漲”,自由主義經濟思潮重新崛起,強調政府放松管制、充分發揮市場機制的經濟思想重新占據主導,促進了西方國家在金融、電信、郵政、交通運輸等服務領域大規模的管制變革。放松產業進入管制,打破壟斷,促進競爭,是管制變革的中心內容。進入管制的放松,開始是對國內企業,然后是對國外企業,由此使服務業出現了放松管制與大規模企業兼并相互影響的兩股潮流,促進了發達國家之間服務業投資規模的迅速擴大。進入21世紀,世界貿易組織以及區域經濟一體化推動了服務體制變革和市場開放,東亞太平洋地區和南亞地區分別實現了服務業的快速增長。
服務業升級的“知識化”。變化中的服務業與信息通信技術相融合,促使服務業從傳統的以勞動密集型和資本密集型為主轉向以技術密集型和知識密集型為主,促進了服務的現代化。傳統的生產性服務業如金融、保險、房地產等,主要以資本要素投入生產過程,充當“資本的中間人”;現代的生產性服務業向信息、廣告、市場調查、會計、律師、管理咨詢等領域拓展,主要是以知識要素投入生產過程,充當“知識的中間人”。當前,服務業發展的專業化、信息化、知識化趨勢不斷增強,“知識密集型服務業”已經成為服務業增長的主力軍。
世界服務貿易將逐漸由以自然資源或勞動密集型為基礎的傳統服務貿易轉向以知識技術密集型為基礎的現代服務貿易。全球信息技術革命的不斷發展增強了服務活動及其過程的可貿易性,以電子信息技術為主和以高科技為先導的通訊、計算機和信息服務等一系列新興服務將成為未來各國國民經濟發展的主要支柱和強大動力,運輸服務和旅游服務在世界服務貿易中的比重呈下降趨勢。高收入國家金融、保險、計算機、信息、通訊、專利、版稅和許可證費用和其他商務服務等知識、技術密集型服務的比重較高,達到服務貿易出口總額的50%以上。
服務業分布的“集聚化”。現代城市絕大部分已成為服務業中心,服務業在城市經濟中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城市是服務業功能集聚、吸納就業、促進發展的主要場所,中心城市是引領服務經濟轉型和發展的基本動力源。城市化推進的過程也是服務業發展的過程。從產業結構來看,城市已經成為全球服務業最重要的基地,而服務業特別是生產性服務業的大規模發展,將會促進城市知識、資本、信息、人力資源等要素的大規模流動,使城市的功能實現轉型。
從發達國家的增長經驗來看,服務業發展與城市化基本是同步的,因此,城市化進程就是在產業結構變化過程中發生的經濟要素的空間集聚與分化過程。從產業結構來看,城市已經成為全球服務業最重要的基地,而城市服務業(特別是生產性服務業)的大規模發展,將會促進城市知識、資本、信息、人力資源等要素的大規模流動,使城市的功能實現轉型,使城市成為“流的空間”(Flow of space)。這種“流的空間”的形成,使城市能夠快速擴張自己的影響力,并使城市與服務業之間形成了一種快速互動關系,兩者之間相互依賴、相互促進。對此,學者指出,現代城市是“與先進服務、生產中心、全球網絡市場相聯系的”。
服務業還在城市內部集聚。因產業關聯效應和社會網絡效應而形成的集聚區,具有資源共享、服務網絡系統和品牌效應的特征,客觀上為生產性服務業的發展構筑起一個良好的產業生態環境。發達國家的經驗表明,當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在經濟總量發展、經濟結構變化和人口發展等因素的驅動下,集聚模式會由單一的大型CBD(中央商務區)模式,向多極化、分散化發展,在原來的基礎上演變擴展成若干個微型CBD,即生產性服務業集聚區。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以倫敦、紐約、東京為代表的世界級城市,都經歷了單個CBD到微型CBD網絡初步建立的過程。如倫敦的微型CBD由傳統的市中心擴展出來,以堪那瑞區為代表沿著泰晤士河呈軸線發展;紐約的CBD在20世紀90年代初開始分階段逐步形成布魯克林、長島、法拉盛、哈德遜廣場等微型CBD;東京逐步形成了品川、汐留、六本木等30多個微型CBD,很好地適應了生產性服務業空間集聚且多元化發展的國際趨勢。
服務業深化的產業融合化。服務業深化發展的原動力來自服務業與其他產業之間的融合。產業融合是社會分工的結果。隨著社會分工向更加細化和專業化的發向發展,產業之間交叉需求增加,在這些交叉領域,跨越產業部門之間的信息共享、資源互換、價值傳遞和優勢積累,由更多的復合型服務提供者來完成。當復合型服務提供者逐漸規模化,就形成了新型業態,于是新的服務行業應運而生。
產業融合化規律涉及三個關鍵詞:資本、組織、技術。通過資本紐帶,制造業企業可以向服務領域延伸,服務業企業也可以向制造業拓展,實現多元化經營。生產組織方式的創新,也在推動產業之間的融合。例如,產業鏈上制造業與服務業的融合更多以外包的形式出現。最后,信息技術是產業融合的推進劑。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產業融合在不同的領域更廣泛發生,正成為產業創新的重要推動力。進入20世紀90年代,隨著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產業融合進一步拓展到更廣的范圍。第一產業與第二產業的交叉融合,第三產業對第一、第二產業的滲透,以及各大產業內部不同行業間不斷出現的相互融合,使得產業間的界限變得越來越模糊。傳統意義上的制造業與服務業的邊界越來越模糊。兩者間不再是簡單的分工關系,而更多地表現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融合趨勢。許多制造業企業同時也是服務業企業,成為集成服務提供商。在制造業服務化的同時,服務產品化的趨勢也逐漸明朗。信息技術改變了許多服務難以儲存、生產和消費必須同時進行以及生產者與消費者需要實體接觸的特征,使大量的服務物化,可以像制造業一樣批量生產,形成規模經濟優勢。
服務業拓展的“離岸化”與“全球化”。得益于信息通信技術的飛速發展以及多邊貿易制度的完善,服務的可貿易性大幅度增強,服務業跨國投資壁壘明顯降低,服務業“離岸化”上升到“全球化”這個高級階段,全球產業轉移重點從制造業向服務業轉移;服務領域的國際投資占全球投資的比重不斷上升;服務貿易流量占世界貿易總額的比重日益提高;服務外包增長迅猛。
ICT技術使原本只能面對面提供的服務以低成本跨境遠程提供成為可能。信息技術的應用不僅加速了傳統服務業的升級,還創造出大批新興服務業,并大大加快服務業活動脫離原來的生產活動,使其成為獨立的產業部門及環節,同時也向制造業全面滲透,產業之間的融合水平也日益提高;同時,現代信息技術的發展還大大降低了企業內部管理和信息傳遞成本,使跨國公司可以借助信息技術及時監督其全球范圍的資產、運營情況,廣泛開展外包和協作,這在客觀上為服務業的轉移提供了條件。
全球服務市場自由化為服務業國際化、全球化創造了制度條件。WTO將服務貿易納入到全球貿易自由化體系之內,將商業存在作為服務貿易重要方式。發達成員國承諾的覆蓋率為81%,轉型經濟體承諾的覆蓋率達到66%,對促進國際服務貿易和跨國投資發揮了重要作用。
進入21世紀以來,服務業全球化進程加快,并呈現以下主要趨勢:一是服務領域跨國公司迅速擴張,成為推動服務業全球化的主體。全球最大的500家公司中從事服務業的跨國公司已經超過半數。另外,在制造業企業中,有相當一部分企業的服務業務收入已接近或超過其制造業務的收入。傳統制造業跨國公司正加速向服務型跨國公司轉型。跨國公司通過掌控研發、市場營銷等核心環節和強大的供應鏈管理體系,在國際競爭中的地位不僅沒有削弱,反而有所增強,它們在世界產業鏈中的競爭優勢和地位進一步提高;在世界價值鏈和利潤分配中的地位進一步提高;對世界市場的影響力和支配力也進一步提高。二是服務業跨國投資增長迅猛,服務業跨國并購大潮迭起。從20世紀90年代到2002年,服務業的對外投資存量翻了兩番,占全部外商直接投資存量的比重由47%上升到67%,2002年服務業外國直接投資流量為4523億美元,約占當年總量的70%。近幾年,服務業跨國投資繼續以較快速度增長,服務業跨國投資占比為2/3以上。三是服務貿易發展迅速。服務業信息化、現代化的迅速發展,大大提高了服務業的可貿易性,促進了世界服務貿易的快速發展。2000年~2010年,世界服務進出口額年均增長率為9.33%,2010年世界服務出口額達3.6639萬億美元,服務進口額達3.5027萬億美元。四是國際服務離岸外包異軍突起,發展前景廣闊。發達國家跨國公司實行核心競爭力戰略,越來越多地將后勤辦公、顧客服務、商務業務、研究開發、咨詢分析等許多非核心業務活動全面外包,其中離岸外包成為新的發展趨勢。五是服務業跨國轉移由制造業追隨型逐步向服務業自主擴張型轉變。服務業進行跨國經營最初的動機就是為了向已經從事跨國生產經營的顧客提供服務,留住原來的顧客,占住已有的市場份額。但隨著信息技術的應用和產業分工的深化,服務業開始不斷從傳統制造業中獨立出來,信息、咨詢、設計、財務管理、售后服務、技術支持等專業服務公司不斷發展壯大,服務業轉移也逐步向自主擴張型轉變,不僅為原來的客戶提供服務,還可以為東道國其他公司提供服務,甚至可以向第三國出口服務。
遵循上述七個發展規律與趨勢,世界經濟沿著三個維度向服務經濟轉型:第一是沿著“市場化、社會化”方向挖掘服務經濟發展的“深度”,其主要路徑是推動制度改革、空間集聚(城市化)、產業融合等;第二是沿著“信息化、知識化”方向提升服務經濟發展的“高度”,其主要路徑是推進科技創新;第三是沿著“離岸化、全球化”方向拓展服務業發展的“廣度”,其主要路徑是參與國際競爭(見圖4)。
從歷史和邏輯的角度來看,各階段的服務經濟發展都有不同的傾向性任務。首先,發達經濟體現階段的服務經濟發展的歷史性任務主要在于通過提升服務業的高度,即盡可能快速提升服務產業的知識含量、技術含量,來占領市場高端,實現經濟轉型。其次,新興經濟體現階段的服務經濟發展的歷史性任務主要在于通過挖掘服務業的深度來提升服務業的高度,即通過市場化改革完善服務業發展的市場機制與環境、轉變政府職能以增強公共服務的社會化與市場化供給能力等,促進服務業參與競爭、運用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降低服務提供成本、提升產業價值增值能力,實現本國服務業在全球價值鏈中擁有一席之地,可以逐步形成一批擁有知名品牌、具有較強國際競爭力的大型服務貿易企業或跨國公司,專注于提供關鍵技術、核心功能、高端設計、總集成、服務等,主導推動某些領域由國際分工構成的全球價值鏈不斷延伸、深化發展。過度倚重服務業信息化和知識化參與國際競爭而忽視國內服務市場的培育,容易導致服務產業基礎的脆弱性。這或許是印度、愛爾蘭等服務經濟領域的國際新寵需要突破、調整、升級的方向,也是中國等后起之秀應當真正對待的“陷阱”。再次,其他發展中國家現階段的服務經濟發展的歷史性任務主要在于通過拓展服務業的廣度來逐步挖掘服務業的深度,在此基礎上適時向提升服務業高度邁進。過去一段時期,新加坡、印度、愛爾蘭等國實現的是通過開放接納國際服務業轉移促進本國服務業大發展這條路徑,完成了階段性的歷史任務。中國在這條路上僅僅是“入世”之初做過探索,目前似乎又有止步不前之嫌。這一路徑在一些學者看來屬于“跨越式”發展路徑。引進外資、開放市場、打破壟斷,從而以迅捷的方式引入競爭、并學習先進技術和經驗,提升本國服務業競爭能力,形成服務業在短期內快速發展的良好市場競爭環境,服務業的市場化、社會化得到較好發展。從圖4中可以看出,這是一條沿著第四象限的三個坐標軸方向實現的螺旋式上升。雖然可以稱之為“跨越式”發展,但是仍然符合事物發展變化的基本規律。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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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 編/肖 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