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一位作家曾寫下這樣一句話:“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人們都說,他參透了生死,所以敢于直面人生的巨大苦難,而非消極退縮,向厄運臣服。這位令人敬重的作家,就是史鐵生。
“職業是生病,業余在寫作”
曾有人問史鐵生職業是什么,他說“職業是生病,業余在寫作”。這一回答很幽默,卻也包含著深深的無奈。
作為一位作家,他寫出了多部優秀的文學作品,《秋天的懷念》《我與地壇》等文章還被收錄進中小學語文課本。
然而,與寫作相比,他的時間大多被同病魔抗爭所占用。1972年,21歲的史鐵生因一場大病而雙腿癱瘓,從此只能靠輪椅代步。30歲時,他患了急性腎損傷,不得不停止工作,回家療養。1998年,他的腎病惡化,以至于要定期進行透析治療來維持生命。從那以后,他每周都要做三次透析,每次花上大半天的時間,做完后身體總是處于一種很疲勞的狀態,每個星期其實只有12個小時適宜寫作。可是,縱然寫得很慢,哪怕一天只寫幾行字,他也從未停下寫作的步伐。
“就命運而言,休論公道”
“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的同時,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誠如這句話所說,史鐵生失去了健康的體質,得到的是深邃的思想,和對人生的透徹領悟。然而,這個過程有多么艱辛,擁有健康體魄的人恐怕是體會不到的。
21歲時,他由家人攙扶著進了病房,當時他還勉強能走,心里只有一個想法:要么好,要么死。從發病到后來的截癱,他有過三次自殺行為。命運似乎要特意挽留他,讓他在這個世界上承受磨難;他接受了命運的安排,但是卻不明白活著有什么意義。在最初兩年里,他“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忽然間幾乎什么都找不到了”,在這樣一種瀕臨絕望的境地里,他痛苦地思索著我們所生存的這個人世,思索著愚與智、美與丑、善與惡……
要是沒有愚鈍,機智還有什么光榮呢?要是沒了丑陋,漂亮又怎么維系自己的幸運?要是沒有了惡劣和卑下,善良與高尚又將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為美德呢?要是沒有了殘疾,健全會否因其司空見慣而變得膩煩和乏味呢?……所有的人都一樣健康、漂亮、聰慧、高尚,結果會怎樣呢?怕是人間的劇目就全要收場了,一個失去差別的世界將是一條死水,是一塊沒有感覺沒有肥力的沙漠。
——史鐵生《我與地壇》(節選)
這樣想著,他似乎有些釋懷:總要有人去扮演那些“不幸”的角色。但令他心有不甘的是——他為什么是這不幸中的一個?
“就命運而言,休論公道。”這一句領悟,是他對自己,也是對所有蒙受不幸的人的“當頭棒喝”。當被無情的現實置于一條通往苦難的道路時,埋怨、泣訴、乞求,都不會換得命運的垂憐。
這是一個多么令人沮喪的結論!然而,想到這里,他反而冷靜了,清醒了。既然眼前四顧茫然,荊棘叢生,何不撥開荊棘,為自己開出一條道路來?
他披荊斬棘、開辟道路的武器,就是寫作!
“人活著必要有一個最美的夢想”
寫作,是他披荊斬棘的武器;寫作,也是他的一個最終實現了的美好夢想。然而,他的夢想還不止于此。
我希望既有一個健美的軀體又有一個了悟了人生意義的靈魂,我希望二者兼得。但是,前者可以祈望上帝的恩賜,后者卻必須在千難萬苦中靠自己去獲取。我的白日夢到底該怎樣設計呢?千萬不要說,倘若二者不可兼得你要哪一個?不要這樣說,因為人活著必要有一個最美的夢想。
——史鐵生《我的夢想》(節選)
“一個了悟了人生意義的靈魂”,他已經在“千難萬苦”中獲取到;“一個健美的軀體”,于他而言,卻只能是此生實現不了的夢想。
明知不可實現,為何要埋下這顆夢想的種子?原因也許如他自己所說,“現實的這個史鐵生太令人沮喪”。人生布滿陰霾的時候,我們需要的不僅是“哀兵必勝”的憤懣與斗志,更加需要的是笑對坎坷的從容與達觀,不是嗎?
“我愿意這樣走……”
史鐵生曾對親友說:“我愿意這樣走,就像徐志摩在《再別康橋》里寫的: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
2010年12月31日,曾被他喻為“節日”的死亡在這一天降臨,久病的史鐵生與世長辭。根據生前的遺愿,他身上還有用的器官——眼角膜、大腦、肝臟等,在他去世以后,都獻給了有需要的患者,或捐作醫學研究之用。
他這樣走了,留給人們的是優秀的作品和無盡的追思;但最為寶貴的,還是他于絕境中直面苦難的精神。相信,會有更多的人因他的精神而受到鼓舞,走出心靈的困頓,從而走出生活的逆境,走出人生的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