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文
趙興點燃一支黃鶴樓,深深吸了兩口,整個人裹在彌漫的煙味里,愜意的神情在發(fā)福的臉上緩緩舒展。過了一會兒煙癮,趙興這才坐到辦公桌前翻看案頭那一疊稽查科送過來的資料。
柳如卿?
翻了大約三分之一不到,趙興的目光驀然一怔,一個熟悉的名字浮現(xiàn)在眼前。
柳如卿,柳如卿!雖然歲月已塵封,趙興對往事早已波瀾不驚、處之泰然,然而當這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出現(xiàn)在眼前的時候,趙興還是潛意識地感到一陣震顫。
如卿名煙名酒總匯,法人代表柳如卿,經營地址:銀河路126號;案由:涉嫌以虛開發(fā)票、瞞報營業(yè)收入等手段偷漏稅款,初步查明偷漏金額達49350元。
會不會只是同名的巧合?趙興將還有小半截的黃鶴樓往煙灰缸里一摁,左手揉了揉太陽穴,然后閉眼往后一靠,讓整個身子深深陷進軟皮高背椅里。過了半晌,趙興才回過神來,撥通了稽查科的電話:
“小陳呀,過來一下。”
“唔……是,局長,我馬上就到!”稽查科長陳宇在電話那頭吱唔著,一聽就知道這小子又將早餐帶到單位來吃了。
“局長早!喲,這煙味也太重了點,我?guī)湍汛皯舸蜷_吧。”
“不用了小陳,把門關上,呶,將椅子挪過來。早說過這煙你得學著抽,連煙都不抽像個男人嗎?當年非典流行的時候,抽煙的人可是都具有免疫力的,來來來,陪我抽一根。”趙興笑著說,隨手將一支黃鶴樓丟到陳宇眼前。
“嘿嘿,局長大人教訓的是!抽煙的事……我還是以后再學吧。”陳宇應道,將那根黃鶴樓擱到案上,看到趙興案頭的茶杯,忙又起身幫趙興沖了一杯茶水。
“小陳呀,我剛看了你送過來的資料,這次局里開展‘旋風查稅行動,可把你們稽查科幾個人給累壞了。”
“沒事兒局長,大伙兒累是累了一點,可卻是成績輝煌、戰(zhàn)果累累呀,這次行動下來,連帶補稅加罰金,至少怕也有上百萬元了。”
“行呀,還是你們年輕人有魄力。哦,對了,我看這資料里有一個什么‘如卿名煙名酒的,你說說她的情況吧。”趙興語氣平和,將主題引到這事兒上來。
“如卿名煙名酒?這可是個不好啃的老骨頭,以前就有人舉報過這家店偷漏稅款,這次派稽查小分隊去查,那個柳如卿牛得不得了,強橫阻撓、拒不配合,最后還是兄弟們蹲了幾天幾夜,好不容易才查了個水落石出,一家小小的煙酒批發(fā)店竟然長期偷漏稅款,累計近5萬元!局長,我看這次得好好治他一下!”陳宇說得神采飛揚。
牛得不得了?這個柳如卿,看來還是沒改那種潑辣的性格。趙興聽著聽著,又點了一支黃鶴樓,將身子往椅背靠去,左手習慣性地揉著太陽穴。
“有沒有了解一下這個柳如卿是什么人?”
“嗯……也就四十多歲,聽口音不是本縣人,還會說一些客家話,應該是江平一帶的。”
江平人,四十多歲年紀,會說客家話,還是那樣潑辣的性格。那就沒錯了,一定是她!整整二十三年沒見了……
“哦……”趙興沉默了半天,似乎是自言自語,“江平老鄉(xiāng),什么時候來這里了,也不打個招呼……”
陳宇一愣,屋內一時靜了下來。
“局長,那個,那個,其實這事兒也還沒最后核實。要不您把資料退給我,回頭我再核實一下。”陳宇是個明白人,懂得自己找臺階下。
趙興沒搭腔,閉著眼睛靜靜地靠在椅背上。
三天后,陳宇另送了一份“如卿名煙名酒總匯”的資料過來,趙興不經意地拿眼角一瞄,看到了幾個字:漏交稅款2450元。
“小陳,加把勁兒,一切按原則處理,這些商戶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真得好好治一治了!”趙興拍了拍陳宇的肩膀,這小子向來辦事利索,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旋風”行動順利結束,累計查處商戶253家,發(fā)現(xiàn)44家存在明顯的偷稅、漏稅行為,共追繳稅款97.42萬元,取得了顯著成果,受到市局的表彰。
每天晚飯后,趙興總會到河濱花園去散散步,今天卻不由自主地沿著銀河路一路走下去。銀河路緊挨著花溪河,是縣城的休閑地帶與商業(yè)中心,天一拉黑便霓虹閃爍、流光溢彩。
趙興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來到“如卿名煙名酒總匯”門前。這是一家占了兩個鋪面的商戶,看上去裝修得富麗堂皇,臨街落地櫥窗擺滿了各色名酒、洋酒。這地方以前怎么就沒留意過呢?
“請問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嗎?”
“我想找如……如卿在吧?”趙興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竟打起結巴了。
“什么事?”趙興循聲望去,卻見一個留著絡腮胡、赤裸著上身的光頭漢子坐在里間的仿古木沙發(fā)上剃牙。
“你……你是?” 趙興一陣發(fā)窘,這人該不會是她老公吧?
“我就是柳如卿,人們都叫我卿哥。”
“哦……沒……那個,我買包黃鶴樓……”趙興感覺腦子里嗡的一響,全然沒了往日的威嚴架勢。
“哦……你找那個小妹就行了。”
腳步虛浮地走出“如卿名煙名酒總匯”,趙興嗓子眼繚起一股無名火……
(責任編輯:孫玉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