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 官員生猛

褚朝新 張璐

2011年10月的湖南官場，熱鬧異常。

10月中下旬，替民工維權的湖南省紀委預防腐敗室副主任陸群，激憤之下指責長沙縣縣委書記楊懿文等官員不關注民生，“喪盡天良、泯滅人性”。10月上旬，衡陽市司法局副局長廖曜中因反對局長萬春生的人事安排，雙方發生爭執，拳腳相向。

在湖南官場，類似的官員還有多人。目前，湖南官場的這些“另類官員”尚無人因言獲罪，雖時有“領導談話”，但大多數人沒有接到嚴厲的噤聲指令，個別官員甚至有被重用的跡象。陸群等當事官員認為，湖南官場相對寬容的氛圍，是他們敢說話且未受到太大壓力的主要原因。

湖南官員成為輿論熱點

“此事已經捅了天。”2011年10月，陸群在網上持續實名公開批評長沙縣縣委書記楊懿文等官員，震驚了湖南官場。湖南省有知情官員透露，至少有兩名中央高層批示，湖南省委書記、省長也相繼作出批示，湖南隨即成立了由省政法委牽頭，省勞動廳、省檢察院等多部門參與的調查組。

僅從兩人的職務看，這是一場力量懸殊的較量。陸群是湖南省紀委預防腐敗室副主任，副處級官員，楊懿文則是一名副廳級縣委書記。但交鋒開始后，陸群獲得了更多的輿論支持。

事情源于陸群老家的一群農民工在長沙縣討薪。勞資糾紛中，出現民工拉閘斷電、阻撓施工的行為，長沙縣警方出動防暴警察對付民工。接到投訴進行調查后，陸群在微博上發布“警察毆打民工”信息，在多次給楊懿文發短信無果后，直接在微博上激烈抨擊長沙縣公安局和縣委主要官員。

長沙縣卻不與陸群公開交鋒，而是向湖南省委和湖南省紀委匯報，通過內部手段回擊。

此前，湖南官場已經相當熱鬧了。8月，張家界市城管局副局長龔厚欽，實名舉報該市市長染指當地工程項目。10月上旬，衡陽市司法局副局長廖曜中和局長萬春生拳腳相向，一時湖南官員成為輿論熱點。

在原湖南省委常委、省紀委書記楊敏之的記憶中，早在2011年5月，湖南官場就有干部實名公開批評政府。5月20日，長沙市原市委副書記朱尚同在網上實名批評長沙在創建國家文明城市過程中“勞民傷財”，一時間引起轟動。楊敏之專門致電朱尚同表示聲援。

湖南官員對官場內部的批評，并非一時偶發。陸群在這次向體制內同僚開火前，一直在替民工等弱勢群體維權，不時對官場同僚進行質疑和批評。

在湘潭，張洪峰和胡勁松都是名人。多年來，張洪峰在網絡上不斷發布各地官場丑聞、個別官員違法亂紀等信息，成為全國知名的網友。而他湘潭市雨湖區環保局副局長的身份，反倒不為人所知。

2010年2月，湖北省鄖西縣青年陳永剛網絡舉報該縣領導不顧民生、欺騙民眾違規造節大搞形象工程，被當地警方以“侮辱誹謗”罪名拘捕。張洪峰多次以網友身份致電鄖西縣公安局進行調查，并在博客上撰文披露陳永剛因言獲罪一事。輿論壓力下，當地提前釋放了陳永剛。

胡勁松是湘潭市委黨校工會主席。他數次點名向湘潭市委書記陳三新等領導提意見，并為當地弱勢群體維權，還頻繁幫扶一些貧困者。在陸群向楊懿文、曾衛國開火，稱如果自己錯了就辭職后，胡勁松在微博上響應：“二對二吧，如果陸群搞錯了，我也辭職，雖然我的這個正處不太值錢。”

至今未被穿“小鞋”

向楊懿文開火后，在湖南省委黨校進行為期兩個月學習的陸群，經常被上司和同事們約去“談話”。因為沒有受到上級激烈的批評，陸群也不回避被領導談話的經歷。

10月22日，有網友在微博上問陸群：“陸主任微博公開揭黑、維權，領導不干涉你嗎？求真話。”陸群公開回答說：“這是我的個人行為，與單位無關。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領導批評過，這應該算是一種進步，是開明的表現。”

陸群還表示，領導談話并不是正式談話，也不是組織行為，實際上是個人行為，是出于關心和關懷。

“他們也沒有給過我壓力，只是希望我能夠更注意方式方法，采取更合適的方式表達訴求，我覺得都可以理解。”得到上級這類善意提醒的陸群，仍不時會更新微博繼續“戰斗”。

張家界市城管局副局長龔厚欽實名舉報市長后，在市委、政府大院里或者人多的地方，有些相熟的官員不再像以前那樣和他打招呼了，會刻意回避他。不過，在人少的地方和一些私下場合，官場同僚們會跟他握手、擁抱。

龔厚欽一度陷入惶恐中。妻子等家人埋怨他：“把一家人搭進去干什么？”11月1日，他告訴記者，他還沒有受到什么組織上的壓制，領導只是勸他不要再發博客和微博了，希望他相信，組織會就他舉報市長的事拿出一個客觀的調查結果。

只要不違背大的原則，

就寬容一點

陸群、龔厚欽等敢言官員的出現，讓楊敏之有些驚訝。在他看來，這些在體制內的實職干部，公開站出來批評體制內的其他干部和違法違紀行為，相當需要勇氣。比如在他任職的年代，會有干部在內部會議上相互批評，或寫材料向上級反映問題，但基本沒有面向社會公開批評其他干部的人。

陸群認為，自己升遷的經歷其實很能證明湖南官場的寬容。2004年，他曾因為一件事引起高層領導與媒體的誤會，讓當時的湖南省委主要領導被動。但此事并沒有影響陸群的升遷。2006年，陸群被提拔成副處級干部。2009年，他被調任湖南省紀委預防腐敗室副主任，成了副處級實職官員。2011年下半年，他又相繼受命到北戴河培訓和省委黨校學習。

“我能公開發出這樣的聲音，說明體制允許我這樣的干部存在，也說明現在體制的開明和寬容。”陸群說。

張洪峰最近被湘潭市委組織部派到鄉鎮掛職任鎮黨委副書記。在一些同事看來，張被派去基層掛職，是以后將會被組織重用的跡象。

胡勁松9月份則被任命為湘潭市委黨校校務委員。此前，他只是工會主席，在湘潭市委黨校只算處級中層干部。成為校務委員后，他成了校領導。

10月31日，湘潭市委常委、組織部部長彭雁峰表示，對于一些官員在網上發言，既不反對也不支持：“只要不違背大的原則，不搞人身攻擊，就寬容一點。”剛從韶山市委組織部部長調任湘潭市紀委副書記的熊日平則表示，官員可以在網上發表個人觀點，但要把握好度，過度了就是泄私憤。

這種寬容并不僅停留在基層官場。在湖南省委主辦的《新湘評論》上，甚至公開刊登直指體制的觀點：“一個干部的問題是素質問題，幾個干部的問題是管理問題，一群干部的問題就要考慮制度問題。”湖南省委組織部副部長袁新華在《新湘評論》上撰文，批評一些官員喜歡遮遮掩掩，給敢于監督者找岔子、扣帽子、打棍子，甚至進行反調查，他寫道：“有人說，批評上級官位難保，批評同級關系難搞，批評下級選票會少，批評自己自尋煩惱。如果讓這種風氣蔓延，黨內沒有正常的批評監督，干部選任工作就可能誤入歧途。”

（張源、龔寶良、劉名遠、梁衍軍薦自2011年11月3日《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