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

何敬君

1

夢見一根竹。

在蘇東坡的門前沐過春雨，在鄭板橋的天井聽過秋風。

一根普通的竹。

用來編筏會與波浪一路對歌，用來鋪屋則能接擋冰霜雨雪。

一根竹，在四季里搖著。搖醒一根竹又一根竹。搖醒一片竹又一片竹。

一根竹，老而彌韌，老而彌青。

“風把夢從竹枝上掃蕩?”

“情雨還在下著，浸入大地，拔節出青青的草”……

2

或者一片竹葉，一叢竹葉中的一片葉子。

疏離如屈原嶙峋的身軀，撐起一片天空。澄凈的天空。

在這天空下，“一個人仰起臉來，徒然地尋覓”，行走且微笑著。

屋后小花園里，播下的那些寂寞，那些父母血液流出來的種子，有的被造訪者收獲了果實，有的嫩枝搖風花瓣帶露，有的正在發芽破土。

夜晚經常在白天降臨，葉子的心事很重，話語的聲音漸漸歸于天籟。

3

一枚竹葉是一只短哨。

“吹口哨的人，穿過樹林”；

“吹口哨的人……登上高山，召喚白云”。

吹口哨的人在自己的世界里行行復行行，從水到水，從山到山，從曠野到曠野，尋尋覓覓，尋覓人間或許存在的那一點點神話。

從一枚竹葉到另一枚竹葉，所有的竹葉都是短哨或者牧笛。

世界無比空曠。從最初到最終，

吹哨人聽到的都是自己的歌，“眼中流出來的依然是一顆青色的淚”……

4

是誰?背一只空蕩而沉重的行囊。

走在路上。只是走在路上。看兩邊的風景徐徐滑過，看太陽月亮此升彼落。

行色斂入囊內，躑躅著，跫跫前行。

本色的草鞋，高貴的額頭，千萬次地叩問大地與長空，是“為了證實一種期待”。

地平線如不遠不近的幽靈。云彩的上面還是天空。

……無數次溫暖的擁握。之后，仍舊背著最初的行囊，“固守著歲月，與寂寞周旋”。

5

我們到底不是竹子。

竹子或者倒下；或者拔節，直指穹蒼。

我們被無數道路糾纏，可能去往無數個村莊。

在白天和黑夜之間，思想匍匐著穿行，在狹窄的隧道里無限地膨脹。

喜悅總是暫時，憂傷和恐懼是多么久長。

哦，哦!“人在途中，這是終生的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