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爺爺有個約定

李欣然

我還是一個“小米渣”的時候，便被爸爸媽媽“放養”在爺爺奶奶家里。那時樓下院子里有個不大的籃球場，每到傍晚，天邊的夕陽像少女臉上的胭脂，淡淡的，卻又十分嬌嫩，映著天邊的晚霞，紅得像要燒起來一樣。大家都在這里談天說地，打籃球，很快樂。每當有人打籃球時，總會有個小不點在旁邊看得出神，時不時揮舞胖胖的小手以顯示自己內心的興奮。那個小不點就是我——一個對籃球情有獨鐘的女孩。每每這時，爺爺就會輕輕抱起我，笑瞇瞇地說：“等你長大了，爺爺帶你打籃球！”爺爺那黑發中的幾簇白發在晚風中像柳絮一樣飄動，遠遠望去，就像天上的星星綴在夜空中，給人以溫暖的力量。

稍稍長大一點，我已會蹦會跳，爺爺也實現了他和我的約定。每天清晨，空蕩的院子里，一個老人帶著一個孩子在籃球場上熱火朝天地打籃球。小小的我，還是無法將大大的籃球拋進籃圈，只能用最大力氣將籃球往上扔，可是，爺爺告訴我不要氣餒。他白發里的幾縷黑發在陽光下閃著光，我的內心充滿了希望。

我又長大了不少，可以將球精準地拋進高高的籃圈里了。“噌！”又進一球，我叉腰，轉頭對不遠處的爺爺昂了昂頭，驕傲地說：“第十七顆！”映入眼簾的是爺爺白發中星星點點的黑發。他佝僂著背，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和藹地說：“加油，等你再厲害些，爺爺和你比賽！”此刻，是爺爺那星星點點的黑發給了我堅持下去的力量。

時光飛逝，我已是個大姑娘了，籃球成了我最親密的伙伴。可是，那天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徹底失去了打籃球的勇氣……

“爺爺，你該兌現約定啦！我現在可厲害啦！”我興奮地沖進屋里，可是屋里沒有了那個坐在窗邊品著茶哼著曲兒，總是笑瞇瞇地看著我的“精神小老頭”。我意外地看到了爸爸悲傷的面容。“爸爸，你怎么來了？爺爺奶奶呢？”“爺爺病倒了，奶奶在醫院里陪爺爺，等會兒……”爸爸的話我再也聽不下去了，腦海里不斷在重復：爺爺病倒了？爺爺病倒了！爺爺，病倒了……手中的籃球應聲落地，淚，無聲滑落。我沖出家門，不顧爸爸的阻攔奔向醫院……

病房內，爺爺正虛弱地躺在床上。看著他，頭上密密麻麻的白發顯示著他的蒼老……什么時候，爺爺頭上竟全是白發？什么時候，爺爺臉上竟全是皺紋？

半個月后，爸爸把爺爺奶奶送上了回老家的火車，爺爺的病需要回鄉下好好靜養，況且，爸爸媽媽工作太忙，沒時間照顧年歲已高的他們。我沒有去送他們，第一次如此自欺欺人：只要不親眼看到他們離開，他們就還在那個小房子里等著我回家；只要不親眼看到他們離開，小院子里就還有爺爺教我打籃球的身影；只要不親眼看到他們離開，我每天放學就還有奶奶的獨家回鍋肉吃；只要不親眼看到他們離開，我就還是那個小不點，爺爺還是那個“精神小老頭”，一切的一切都不曾改變……

我知道，我和爺爺的最后一個約定沒能實現，我也不再繼續打籃球，可是，時光記錄下了爺爺對我的愛……

拿起電話，輕輕地喚：“爺爺……”聽著爺爺日漸蒼老的聲音，我又想起多年前的那個仲夏傍晚，爺爺頭上的白發和黑發共同起舞，他的身影在夕陽下那么溫暖，他輕輕和我約定：“等你長大了，爺爺帶你打籃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