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套

劉曉華

一輛公交車搖搖晃晃地進站了。車里擠滿了人，后門“嘩”地一下敞開，下來不多幾個人，緊接著前門羞羞答答地開了一條縫，門口的人一迭聲地對下嚷著：“擠不上了，下一部吧！”

慣偷李天賜可不管這些，他斜挎著一個大帆布包強攻了上去。一上車他就像一只穿山甲，在人群里拱來拱去。在這個過程中他那一雙賊眼已經將全車的人挨個審視了一遍。 很快，他就瞄準了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四十歲模樣，一頭卷發亂糟糟的，顯然是很久以前燙的，正站著和身邊的女伴聊得正歡。她的包斜挎在身后，拉鏈沒拉死，一只鼓囊囊的皮夾子在里面若隱若現。李天賜迅速擠過去，貼在這女人背后。他迅速地左右一瞥，見無人注意，就將帆布包一轉，轉到前面并且自然地遮在女人的包的上面，下面，他的手伸進女人的包里——皮夾子到手了！

活兒干得這么順利，李天賜很高興。他轉過包，順手將皮夾子藏進褲袋，同時不經意間往下瞥了一眼。這一眼卻將他嚇了一跳：底下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正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吃驚地看著他。這小女孩背著個雙肩書包，書包外露出一長段跳繩，原來是一個上學的孩子。敢情他防上沒防下，剛才的一系列手法都被這下面的小女孩看了個全程直播！好在他是個慣偷，經驗豐富，當下他臉鐵青著，眼睛里射出一股要殺人的兇光，狠狠地射向小女孩，同時從褲袋子里掏出一把鋒利的小刀，閃著寒光。小女孩頓時被嚇住了，臉一下子就變得煞白，嘴半張著愣在那里。看到這，李天賜心里得意地一笑，哼，小娃子，嚇一嚇就夠她受的了。

車快要到站了，李天賜正準備往后門口擠。那卷發女和同伴還聊得歡，突然，不知說到要買什么東西，那同伴要跟卷發女借錢，卷發女也爽快地同意了，說著就去包里摸皮夾子。馬上，一聲尖利的叫聲傳遍了全車：“啊呀，我的錢包，我的錢包！”

一車的人頓時騷動起來。卷發女馬上左右一轉眼，看到一個白凈臉皮，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貼在她身邊，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抓住眼鏡男的胸脯：“好啊，看著你斯斯文文的，竟偷我錢！”

眼鏡男臉漲得通紅，卻說不出話來。這下子，群情激憤，那女伴嚷著：“師傅，到站了可不要開門啊，別讓這小子溜了。”又有人喊：“打‘110，要不師傅您直開派出所我們也沒意見！”

慣偷李天賜這下子傻了，下不去車，怎么辦呢？那邊人圍住眼鏡男，有人叫著：“搜，搜他身，皮夾子還在他身上呢！”

于是有三四只手在眼鏡男身上亂摸，眼鏡男手上的布袋子更是被翻了個底朝天，當然是一無所有。眼鏡男明顯是憤怒了，手亂舞著，嘴里啊啊地叫著，只是說不出話來。到這時候人們才有點明白過來，喔，原來是個啞巴！身上也確實沒女人的皮夾子。女人就急了，聲音是變了調地尖叫：“我的錢是剛領的工資呀！殺千刀的，他一定是有同伙，錢包在他同伙身上啦！”

車上的人突地一下靜下來，“他有同伙？”人人心里嘀咕著，有點害怕，但女人又把瘦弱的眼鏡男給揪住了：“你快把同伙指出來，不指出來，我跟你沒完！”于是車里又鬧騰起來：“對，交出同伙，不交，直開公安局！”

李天賜這下子怕了，心里亂極了，眼睛往左右亂看。這時候，他突地又看到了小女孩。兩人的眼神在空中相遇，對視著。小女孩在下面憤怒地盯著他，那兩只明亮的大眼睛里像要噴出火來似地。

李天賜感覺到這小姑娘馬上會站出來揭發他，他覺得他不能坐以待斃，必須上去鎮住這小孩，他知道這孩子也怕死。因此他幾大步迅速跨到小女孩面前，手伸進褲袋，眼睛又兇狠地盯著小姑娘。果然，他欣慰地看到，小女孩似乎是又感到怕了，頭低下去，害怕地看著地面。

正在這時候，車子到站了，司機在猶豫著要不要停車，然而，這時候車里有好多人在嚷著要下車，司機沒有任何理由不讓這些到站的人下車啊。于是，車門打開了，女人還在嚷著，但突然好像沒人理她了。

李天賜感到一陣輕松，如釋重負，他準備下車。臨下車時他還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小姑娘，他覺得這是跟小姑娘道別，因此他的嘴角還帶著一絲微笑，令他驚奇的是居然這小女孩沒有憤怒，也沒有沮喪，反而還對著他微微地笑著。他很驚奇，但他覺得現在一切都無關緊要了。拜拜！他一回頭，大踏步往車下一跳。

撲通一聲，他突然覺得腳下一扯，人就狠狠地往車下飛出去，他撲倒在街沿上，刀也掉出來，甩在一邊。他幾乎暈過去了。就在這時，那小女孩叫起來：“快抓住他，他就是小偷！”

車里的人先是呆住了，接著女人先反應過來，一個箭步跳下去，緊緊地按住了李天賜。

李天賜拼盡最后的力氣，猛勁一掀，將女人一下子掀了開去，蹦起來就跑，可他跑不動，腳被什么扯住了，原來，他的右腳被一根繩子拴住了，另一頭拴在了公交車的椅腳上。車上的人一看都哄笑起來，接著就有更多的人擁下去牢牢地按住了李天賜。

李天賜到現在才看明白自己的腳上不知什么時候被拴上了一根繩子，而這根繩子就是小女孩書包里的那根——自己被小女孩下了套！

（責編/鄧亦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