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蘇鵬
以獨有的姿態安格爾在法國畫壇留下巍峨的背影,不僅僅權貴階層追捧他,很多年輕學子也緊緊追隨他。在19世紀安格爾被抬到了無與倫比的藝術高峰,使他近于永垂不朽。
自詡為歷史畫家的安格爾,極端輕視風俗人物畫和風景畫,然而讓他名聲大噪的恰恰是他不愿提及的風俗人物畫。他的作品表現通常過于華美,甚至有些妖嬈,但你又不得不承認他們看起來的確賞心悅目。
拉斐爾是安格爾心目中至高的神,有趣味的是,盛年的安格爾并未將其神化,反而對拉斐爾與其情人勒·福娜瑞納的愛情故事深深著迷,同一題材的作品被他畫了又畫。盡管勒的真實身份是妓女,安格爾卻滿懷激情地進行唯美刻畫,高貴淡漠的勒注視畫外,目光純媚,拉斐爾回望畫中的情人,倆人毫無表情的面部,更加凸顯無邪的神態。
70歲時安格爾榮任皇家美術學院院長,終于成為學院派領袖,至少表面上很少有人公開挑戰他的權威,最跟他勢不兩立的是浪漫派畫家德拉克羅瓦。德拉克羅瓦一針見血地指出學院派的軟肋:“無視藝術中一切真正新的、有生氣的東西,因此喪失了率真的生活態度”。晚年的安格爾探索精神殆盡,在榮耀與輝煌中固執己見。
像安格爾一樣思想隨著年齡一起老化的所謂權威,其退化力量的破壞性不容低估。比如康有為從變法維新運動的領袖,到與袁世凱復辟帝制運動同流合污;從一個解放思想的急先鋒,到阻礙社會發展的絆腳石,不到20年的跨度。以致梁啟超不無嘲諷地說,他的老師康有為已經由一個歷史巨人蛻變為一個歷史侏儒了。
對權威的盲從不管是群體或個人,可能的結局是一場悲劇。聲稱“對毛澤東一往情深”的作家丁玲,翻閱她一生寫的書我會非常震愕,從敢愛敢恨的《莎菲女士日記》,到遵照領袖指示寫就反映土改的鴻篇巨制《太陽照在桑干河上》,匪夷所思的是她如何完成心里異化的。前后根本無法拼接的丁玲,一輩子攪在各種是非里,最終沒能逃脫劫難。
學者資中筠談中國知識分子為何一個時期喪失自信時直言:解放以后,導師和領袖“合二為一”了,所有的理論都要出自權力中樞,這樣一來,就把判斷是非的能力給收繳上去了,知識分子也就喪失了自信。一個人如果不是認為自己是正確的話,怎么能夠堅持呢?……這不是中國所特有的,是從蘇聯來的,列寧就是導師,斯大林也是導師。就是說,政治領袖必然是思想導師,所以知識分子就沒有自由思想了。沒有自由思想,何談獨立精神?
不過當今商界,最不缺的就是自信。企業創始人大多強勢,往往是這個企業最大的權威,由此不可避免的出現這樣或那樣的管理危機,新近與萬達集團董事長王健林聊此話題,他毫無隱蔽:“企業家強勢有利于決策,如果足夠聰明也不犯錯誤企業則走的快;但是如果固執就容易犯錯誤。我努力在這兩個方面找平衡。我不同意集體智慧決策,那都是扯淡。企業家確實要努力避免獨斷專行,最好的辦法,不要干到年齡太大。”
沃爾瑪創始人沃爾頓對王健林的教育最大,“當年沃爾瑪銷售只有100多億美元,自己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及一個老婆,沃爾頓沒選其中一個人,而把管理權交給了職業經理人管理團隊。沃爾瑪第二任CEO格拉斯選擇的接班人李·斯科特,甚至當時都不是沃爾瑪公司層面的關鍵人物。到斯科特退休時沃爾瑪銷售變成了3700多億美元。美國富豪前十名,沃爾頓家族占五個,你說究竟誰占便宜了?”
被奉為劍圣的宮本武藏有一段掌故,徒弟問他:“學到您的功夫需多久?”武藏答:“十年。”徒弟又問:“如果加倍練習要多久?”武藏答:“二十年。”徒弟再問:“不吃不睡地練要多久?”武藏答:“六十年。”徒弟失望:“那該怎么辦?”武藏答:“你只看到別人,看到名利,一流的劍客應留一只眼睛看自己。”
在隨波逐流中,我們有多久忘了看自己?又有多久沒省察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