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面天使
烏蘭察布的午后
烏蘭察布
陌生的名字覆蓋著陌生的地方
被神靈召喚的人
從遠方來到了這里
中午,萬物安于各自的位置
只有一條鄉間土路不斷向下午延伸
路邊的樹上烏鴉在竊竊私語
我想加入其中
“轟”的一聲,烏鴉飛走了
把秘密留給了天空
把黑影留給了我
農田里的白色塑料薄膜
是陽光融化不了的雪
雪里有冰冷的火苗,也孕育早產的嬰兒
在路的拐彎處,起風了
遺忘已久的往事又一次迷住了我的雙眼
那些遠去的青春,失去的愛,無望的等待
在時間的荒原上搖曳而來
午后兩點,車過潮白河大橋
午后兩點,從遠處看
一輛公交車像一只甲蟲
蠕動在潮白河大橋上
坐在車里的人比甲蟲還小
一只飛過的鷹在地面上留下剪刀狀的陰影
橋從虛無中出現并把過去與未來連為一體
橋下堆積著的陳年往事
在有水的季節里抽絲發芽
并漸漸高出橋面
期待經過的人第二次收割
在白廟檢查站
我是一個沒有族譜的外鄉人
并被告之腦后長了反骨
對不起,在晚年
我要以這塊反骨為鏡
照亮我回鄉的路
雖然這條路上已經沒有我熟悉的路標
雪后有霧
雪停了,空中有白色的結晶
在我們看與不看、想與不想之間
生成、毀滅
活著的長出了翅膀
隨風飛向了遠方
前路漫漫啊,何不起舞在人間
霧像無根的花朵
開在任何事物表面
有人霧里看花
有人等待云開霧散
偶然與虛妄
今天下午,我突發奇想
天黑之前,要登上這座城市的制高點
想的次數多了
有云憑空生出
更多的云尾隨其后
逡巡在我一個人的國
一個人的城
云中,我看見過往的時間呈灰色
軟綿綿的,聚散不定
如我們當初相遇時
忽生忽滅的心語
已無蹤跡可尋
一只鳥兒從天上掉了下來
我是說影子掉了下來
這次,又是只有我一個人看見
莫名顫抖
下午兩點
一棵樹莫名地顫抖了一下
天上沒有風,沒有雨
地上也沒有人的風言風語
我隱約聽到了電鋸的轟鳴聲
順著聲音走過去看了看
沒有電鋸,只有聲音空轉,空轉……
下午,在東單換乘地鐵
下午,在東單換乘地鐵
上車的總比下車的多
有一瞬間
我看見站臺上所有的人都彎下腰來
有的在揀尋,有的在遺棄
回音壁
多年以后我走出地鐵
又一次站在天壇的回音壁前
諦聽命運從遠方傳來的回聲
粗糙,薄涼,略染白霜
仿佛一個游子的靈魂晚年重回故里
我身在其中,又置身其外
撥不動其中的一根絲弦
時至正午,地上的每一個影子都不偏不倚
當年我孟浪的笑聲
一半被陽光蒸發為云
一半被后來者踩進每一個腳印里
回音壁前,我靜默不語
愛已不再需要墻壁的印證和反射
墻外充斥著古往今來的各種吶喊聲
我在如潮的濤聲里尋找一艘可以靠岸的船
天上一朵不安分的云正在形成
習 慣
中年以后習慣了低頭走路
關注蚊穴和蟻族
承認萬有引力
做人有時不如做飛禽
習慣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把你想起
然后再忘記
習慣了對萬物不再伸出索取的手
少吃,減肥,作一個素食主義者
習慣了與體內的疾病和平相處
把它看作一個中性的人
不做朋友,亦不做敵人
習慣了生與死是一個硬幣的兩面
圖案不同,價值相等
醒時住在正面,睡時附在反面
鐵,遙遠的云煙
黎明時分
街道上傳來鐵皮顫抖的心跳
單薄,清脆
有別一切沉重凝滯的事物
這聲音沿著慢車道逶迤而至
讓人想起了黑白年代的有軌電車
節奏緩慢,平穩安全
月光下,寒風中
我學會了在電線的抖動中
猜測對面車來的距離
我相信只要找到被拆除的鐵軌
就能回到過去的年代
我會在一輛無人駕駛的車上
遇見我的媽媽
并踩上一腳剎車
讓世界所有的鐵瞬間化成一股云煙
天上只剩下海水一樣的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