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王老吉

馬特

【√】商標不是一個空頭標簽，背后是廠商的商譽，是消費者對特定廠商的信賴

“怕上火，喝王老吉！”這句口號大家都聽過，結果今年最上火的當屬王老吉。國企廣州藥業與港商加多寶這對合作多年的伙伴就王老吉上千億的商標反目成仇，上演出一幕豪門恩怨。這場號稱中國可口可樂的世紀之戰，從法庭蔓延到市場。該案的由來是，2000年，廣藥集團與加多寶母公司鴻道集團簽訂了為期10年的商標使用許可合同。后又簽訂了兩個補充協議，將商標使用期限延至2020年。廣藥集團認為，這兩份補充協議是加多寶公司通過行賄當時的集團某領導獲得的，應當無效。今年5月9日，該委員會裁定兩份補充協議無效，鴻道集團停止使用“王老吉”商標，繼而申請法院判決加多寶停止使用紅罐裝潢和宣傳語。

在法律層面上，仲裁機構裁決王老吉租賃合同無效，不無爭議。為什么租賃合同應當有效？因為法定代表人落馬不能影響法人簽訂合同的效力，這是基本的法律常識。否則，如果該判例推而廣之，中國的市場交易秩序會在一瞬間崩潰。

市場經濟就是無數交易的動態組合，因此法律對于宣告無效有著嚴格的條件限制，慎之又慎，以避免妨害交易自由。我國《合同法》第52條規定了五種合同無效的事由：（一）一方以欺詐、脅迫的手段訂立合同，損害國家利益；（二）惡意串通，損害國家、集體或者第三人利益；（三）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四）損害社會公共利益；（五）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

如果判決依據是第一款，“一方以欺詐、脅迫的手段訂立合同，損害國家利益”，但該案中先不說租賃合同損沒損害國家利益，因為當時王老吉商標本身還不值錢，成名暴發是加多寶后來苦心經營的結果。本案中的合同是雙方自愿簽訂的，就算有尋租腐敗現象，但沒有欺詐、脅迫的事實存在。如果判決依據是第二款，“惡意串通，損害國家、集體或者第三人利益”，該款適用條件是惡意串通，損害第三方（國家、集體、其他企業等）的利益，例如買賣雙方惡意低價轉讓財產導致銀行的債權成為壞賬，而不是損害合同對方的利益，該案即便是認定對廣藥構成損害，也是損害對方，而不是損害第三方。第52條的其他條款是指合同內容違反強行法或者公序良俗，而租賃合同的本身是合法的，只是協議的簽訂過程被認為存在瑕疵。

以籠統的損害國家利益來裁決合同無效，是違反契約自由的本旨的。而且在法律上，國有企業不等于國家利益，國企也是平等的法律主體和市場主體，否則與國企談生意，國企只能贏不能虧，要不就損害國家利益了，這筆交易就得無效。

廣藥和加多寶合則兩利，分則兩敗，因為廣藥收回的只是商標，銷售渠道、包裝裝潢還掌握在加多寶手里。早在10多年前，加多寶公司就已經把紅罐申請了外觀設計的專利，這個權利是不依賴于租來的商標的。廣藥其實原來就有王老吉的綠盒包裝，在國企手里盈利能力可想而知，再加上一個紅罐包裝，能脫胎換骨？廣藥以前綠盒王老吉還能搭便車，順著走些量，現在徹底自力更生了，要產能沒產能，要渠道沒渠道，要人才沒人才，要營銷沒營銷，它以為搶來一個別人養大的兒子就能孝順自己嗎？

商標不是一個空頭標簽，背后是廠商的商譽，是消費者對特定廠商的信賴。所以，不是王老吉成就了加多寶，而是加多寶成就了王老吉。廣藥手里還有潘多壽等十幾個老字號，在廣藥手里一直以來默默無聞、幾近湮沒，其實最好的模式就是出租品牌收取租金。或者更高明的戰略是，廣東省要想大力發展消費品行業，干脆解散廣藥，把這些老字號拍賣給民企，沒幾年廣東就可能成為中國最大的消費品基地，那得帶動多少稅收和就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