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心與下跪

文雨

北大校長周其鳳最近又成網絡紅人，緣于他在自己母親90大壽時的“深情一跪”。是孝心還是作秀，網上吵成了一鍋粥。從網絡上傳的照片看，怎么也不像是兒子給母親祝壽，倒像朝韓離散家屬團聚：周其鳳雙膝跪地，母子相擁而泣，如同南北阻隔幾十年，一朝相見，悲喜交加，淚流滿面；又像上演的現代版“忠孝不能兩全”的情感折子戲，顯得悲壯凄婉。

其實問題沒有網上爭論的那么復雜，只要稍加分析，就能看清事件本質：如果表演似的一跪就能成就孝心，這樣的孝心也太廉價；如果在交通如此發達的今天，自身條件又相當優越，卻與朝不慮夕的老母難得見上一面，這樣的人即使跪上十次八次，看上去“情真意切”，也談不上有什么孝心，更不會有多少感人之處。既然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作秀之議自然順理成章。就算周其鳳真的沒想著要作秀，但事實如此，喊冤也是白搭。

作為名校之長、公眾人物，不管出于何種原因，鬧出芙蓉姐姐般的另類八卦，還是讓人難以理解。孝之為孝，存乎一心，沒有必要做給外人看。若真情所至，愧悔交加，完全可在私人空間進行懺悔，跪求母親對自己未在身邊盡孝的諒解，亦不失人子之道，何必在大庭廣眾面前如此做作呢？難怪有人說：此兒可恥，拿90歲老母當道具用了。

當一個社會的道德淪落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會產生一種道德缺失焦慮癥。而這種缺失與焦慮，又極易成為一種可供利用的資源，成為引起關注與炒作的對象，成為獲取某種利益的工具。而包括孝道在內的傳統道德一旦被功利的目的所綁架，便會脫離人性的軌道，產生十分荒誕與滑稽的效果。

我們經常可以從電視節目中看到一些“道德模范”，利用媒體平臺做“道德代言人”，給別人講自己是如何“高尚做人”、“無私做事”、“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但這樣一種“自我表彰”本身就已經不再純粹，其動機也就變得十分可疑，不但不會有多少實際的宣傳效果和影響力，甚至會產生不小的負面效應。一個真正的美女不需要自我標榜，別人也會欣賞有加。假若非要自己站出來說“我長得很美”，一定讓人側目，懷疑腦子是不是進了水。

不論多么嚴肅、莊重的東西，一旦變成了標簽，變成了表演，變成了外在的形式，其原有的內涵便會逐漸被抽剝一空。感恩父母就要當眾給父母洗腳，表達孝心就要當眾給父母下跪，如此這般，一切皆似“戲說”，真情終被消解。類似的孝道如果默行于家中，實踐于平常，則是人子之美德，理應感而嘆之；若心存他念，不甘“衣繡夜行”，必欲廣而告之，博一個孝子賢孫的美名，并借以撈取某些好處，則會適得其反，為人所詬病。

在這個世界上，最美妙、、最深沉、最感人的東西往往以一種靜默的方式存在，所謂大愛無言、大音希聲。本是一杯醇酒，額外的成分摻多了，就會稀釋成白水。

真正的孝子一定常有“寸心難報春暉”的愧疚，看到父母日漸衰老，憂懼難安，豈忍以孝道作秀于人前？真正的道德君子，無不常存“三省”之心，怕有不慎之過，自責自勵尚且不遐，又豈敢招搖于當世？

所以，對于包括孝道在內的個人道德行為的非理性、功利化甚至無厘頭式的宣傳與炒作，正是道德日益淪陷的典型癥候。

在一個道德滑坡、誠信缺失的社會當中，人們正面臨著該吃什么和該相信什么的嚴重信任危機，當“無毒奶粉”“無毒面粉”“無毒水果”“不使用地溝油”等逐漸成為商家攬客招牌的時候，誰要是指望一次并不老到的作秀便會贏得一致喝彩，獲取普遍信任，得到相應聲譽，顯然太過幼稚了。

北大這幾年一直受到來自各個方面的批評與質疑，本應積極應對，有所作為，走出現實存在的困境，不料周大校長卻屢屢以另類示人，攪起輿論旋渦，引來特別關注，不但自己麻煩纏身，也給學校帶來了諸多負面影響。但愿周先生能夠從中汲取教訓，認清自己所處的現實社會環境，明白自己作為名校之長的真正價值所在，不要再用從北大獲取的一流聲譽去做網上娛樂達人的末流之事。如此，則是北大之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