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早期“玉德”文化及其影響

陳晶晶 何明躍

【摘要】中國玉文化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玉作為中華民族的精神象征，一直承擔著文化載體的重任。中國儒家文化核心思想之一的“君子”觀與玉文化息息相關、唇齒相依。千百年來傳承至今的玉德思想依舊影響著中華民族的言行舉止。時至今日，中華民族仍然秉承著祖先對玉石的崇敬，執(zhí)著于對玉石般高尚品質(zhì)的追求。

【關鍵詞】玉文化紅山文化良渚文化玉德

中國玉文化源遠流長，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人們最初視玉器為潔凈美麗的器物，而后將其作為通神祭祀的神器，最終與儒家思想相結合將玉推崇為君子完美品德的象征。

紅山良渚玉文化

從新石器時代伊始，興隆洼文化玉器的發(fā)現(xiàn)將我國雕琢和使用玉器的歷史推進至公元前6000年左右的新石器時代中期，為中國玉文化找到了重要源頭。

紅山文化與良渚文化是史前玉器發(fā)展的高峰。紅山文化墓葬出土的玉器種類繁多、造型多變、內(nèi)涵豐富。“唯玉為葬”的習俗十分突出。動物形玉器發(fā)達是紅山文化玉器最顯著的特征之一，其中造型奇特、制作精美的龍形器是紅山文化出土玉器中最具代表性的器物。紅山文化玉龍的造型以玦形龍、環(huán)形龍及“C”形龍居多，也有“S”形或“W”形龍，以及形似恐龍的二足夔龍、形似虎的四足龍等。1971年在內(nèi)蒙古翁牛特旗三星他拉村出土的大型紅山文化玉豬龍是我國迄今發(fā)現(xiàn)最早、保存最好的龍的形象。

玉豬龍這類玉器所雕刻的龍極富生活中豬的特征，因此，學術界就提出了“豬龍變化說”。有學者認為，玉龍在紅山文化的出現(xiàn)，是史前宗教祭祀發(fā)達的產(chǎn)物，紅山玉龍具有一定的宗教功能，是祭祀天、地、神的神器，也可能是財富、地位、身份的標志物，或是某部族的圖騰。

良渚文化玉器的品種數(shù)量多，裝飾功能明顯，琢玉工藝高超，內(nèi)涵深刻，代表了新石器時代晚期制玉工藝的最高水平。玉琮是良渚文化玉器中最有特征且體積最大的一種玉器，也是良渚文化玉禮器的核心。以余杭良渚反山12號墓中出土的玉琮（重6.5公斤，高8.9厘米，上射徑達17.6厘米）為例，“因其體積重量及紋飾均為現(xiàn)存玉琮之最而被稱為‘玉琮王或‘琮王”。①玉琮外部呈內(nèi)圓外方的矮體形，中間為上下貫通的圓筒，上下端突出的部分成為“射”，射面如璧。四面中間豎槽內(nèi)以淺浮雕和細線刻法雕刻8個完整的神人獸面紋，四角上下各雕刻1組抽象的神人獸面紋。“神人獸面紋是良渚文化最具代表性的紋飾”，又稱為“神徽”，它是由神人紋和獸面紋兩部分組成，將神人和獸面兩種形象有機地結合起來，氣勢逼人。玉琮內(nèi)圓外方的體形與神人獸面紋立體圖象的有機結合，喻示人神交往、天人合一的特定內(nèi)涵。

總之，先秦祖先在玉器中所表現(xiàn)的“龍文化”、“人神交往”、“天人合一”的思想對我國后世精神文化領域的各個方面都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至今，龍形玉雕飾品仍是玉器的重要題材之一。

中國早期的玉文化

我國早期儒家思想的代表《尚書》和《周禮》中多處可見“玉禮”思想，如《尚書》中《商書·湯誓》中有記載“夏師敗績，湯遂従之，遂伐三朡，俘厥寶玉”。②《周禮》云“玉府掌王之金玉、玩好、兵器。凡良貨賄之藏，共王之服玉、佩玉、珠玉。”，可見在周代就專門設有“玉府”，而君主有“服玉、佩玉、珠玉”的禮儀，其中更記載了“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國：王執(zhí)鎮(zhèn)圭，公執(zhí)桓圭，侯執(zhí)信圭，伯執(zhí)躬圭，子執(zhí)谷璧，男執(zhí)蒲璧。……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方：以蒼璧禮天，以黃琮禮地，以青圭禮東方，以赤璋禮南方，以白琥禮西方，以玄璜禮北方。”這里的“瑞玉專指當時朝廷封官拜爵的信物，相當于任命證書，又相當于官銜標志”；六器則為“專用的禮器，每種都有不同的形制、不同的象征內(nèi)容，適用于不同的禮儀活動”。③可見玉器已成為王、公、伯、子、男身份的象征，更是“禮天地四方”的祭品。且《周禮》還在“玉人之事”中詳細記載了鎮(zhèn)、圭、瑁、瓏、瓉、琬、琰、璧、琮、璋、瑑、珩等玉器的尺寸及使用功能，是我國古籍中有關“玉”的最早記載。《尚書》和《周禮》的記載為玉器在中國古代社會的崇高地位奠定了基礎。

玉文化對儒家思想的影響深遠

玉文化對儒家思想的影響深遠，早在《詩經(jīng)》中就有“言念君子，溫其如玉”的描述。“君子”是儒家學派極力推崇和宣揚的理想人格，儒學大家孔子將玉與“君子”相聯(lián)系，認為二者有共同的優(yōu)秀品德。如《孔子家語·五儀解》中說：“言必忠信而心不怨，怨咎仁義在身而色無伐，無伐善之色也思慮通明而辭不專；篤行信道，自強不息，油然若將可越而終不可及者，此則君子也。”《論語·堯曰篇》中則記載了孔子和他弟子的對話：子張曰：“何謂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④可見，儒家思想中的“君子人格”具有“仁、義、禮、智、信”的基本特征。而在《禮記》中不僅處處可見對君子高尚人格的規(guī)定，如“博聞強識而讓，敦善行而不怠，謂之君子。君子不盡人之歡，不竭人之忠， 以全交也”，還有對君子與玉密切關系的描述，“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徵角，左宮羽，趨以采齊，行以肆夏，周還中規(guī)，折還中矩，進則揖之，退則揚之，然后玉鏘鳴也……佩玉有沖牙， 君子無故，玉不去身，君子于玉比德焉”，更有將玉德與君子品德的經(jīng)典論斷，玉的“十一德”，即“溫潤而澤，仁也；縝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劌，義也；垂之如隊，禮也；叩之，其聲清越以長，其終詘然，樂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達，信也；氣如白虹，天也；精神見于山川，地也；圭璋特達，德也；天下莫不貴者，道也。”

繼孔子之后，荀子、管子、許慎、劉向等人也分別在各自的著作中對玉德進行了描述。

荀子—“七德”。“夫玉者，君子比德焉。溫潤而澤，仁也；栗而理，知也；堅剛而不屈，義也；廉而不劌，行也；折而不撓，勇也；瑕適并見，情也；扣之，其聲清揚而遠聞，其止輟然，辭也”。⑤

管子—“九德”。“夫玉之所貴者，九德出焉。夫玉溫潤以澤，仁也。鄰以理者，知也。堅而不理蹙，義也。廉而不劌，行也。鮮而不垢，潔也。折而不撓，勇也。瑕適皆見，精也。茂華光澤，并通而不相陵，容也。叩之，其音清搏徹遠，純而不殺，辭也”。⑥

許慎—“五德”。“潤澤以溫，仁之方也；解理自外可以知其中，義之方也；其聲舒揚專以遠聞，智之方也；不橈而折，勇之方也；銳廉而不技，潔之方也”。⑦

劉向—“六美”。“玉有六美，君子貴之。望之溫潤者，君子比德焉，近于栗理者，君子比智焉；聲近徐而聞遠者，君子比義焉；折而不撓，闕而不荏者，君子比勇焉；廉而不劌者，君子比仁焉；有瑕必見于外者，君子比情焉”。⑧

這些對“玉德”、“玉之美”的描述中，大多以孔子的論斷為主要依據(jù)，將玉的品質(zhì)人格化。“溫、潤、澤”用以比喻君子仁厚的品格；“廉而不劌”或“銳廉而不技”，即玉雖然有棱角卻不傷人，象征君子的道義和高潔品行；“其聲清越以長，其終詘然”描述君子高尚的言辭；“折而不撓”，形容君子勇敢而堅韌的品格。由此可見，我國儒家文化核心思想之一的“君子”觀與玉文化息息相關、唇齒相依。

綜上所述，玉作為中華民族的精神象征，一直承擔著文化載體的重任。紅山文化中的玉豬龍是財富與地位的象征，良渚文化的玉琮為“天人合一”的神器；《尚書》、《周禮》中的玉器是帝王禮制的憑證；春秋戰(zhàn)國至秦漢儒家文化中的玉器是君子高尚品格的象征。千百年來，一代代炎黃子孫折服于玉的高貴天性，癡迷于玉的美好品貌，陶醉于玉的深刻內(nèi)涵，將高尚、仁德、忠誠、勇敢、堅韌的玉德思想和高尚的民族氣節(jié)賦予玉石。時至今日，中華民族必將永遠執(zhí)著于這些如玉石一樣完美的品質(zhì)，用以規(guī)范自身言行舉止，青史留芳的玉文化在盛世中國必將再次熠熠生輝。

（作者分別為中國地質(zhì)大學（北京）材料科學與工程學院巖石礦物材料專業(yè)博士研究生；中國地質(zhì)大學（北京）珠寶學院教授）

注釋

①顧幼靜：“從反山出土‘玉琮王看良渚文化玉琮的形制變化”，《東方博物》，第23輯，第82～89頁。

②江灝，錢宗武：《今古文尚書全譯》，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111頁。

③熊清華：《解碼翡翠》，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年，第118頁。

④程碧英：“《論語》‘君子詞義辨析”，《中華文化論壇》，2010年第1期，第70～74頁。

⑤東方聞睿：《傳世名著百部之荀子》，北京：藍天出版社，2001年，第96頁。

⑥謝浩范，朱迎平譯注：《管子全譯》，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434頁。

⑦（漢）許慎：《說文解字》，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2004年，第9頁。

⑧盧元駿：《說苑今注今譯》（第17卷），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79年，第56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