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戲時代

李金海

我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由由姐的，她比我大幾歲，二十四五的樣子。第一次見面，我就被她迷住了，她不只長得漂亮，身材秀挺，穿戴不俗，性情率直，更重要的是她有一種頗具品味的氣質。

見我盯著她看，她笑瞇瞇地說：“丫頭！瞧什么瞧，沒見過美女啊！”

她說這話時，帶點兒嘲諷意味，既像是對自己，又像是對別人，別有一番耐人尋味的魅力。她這么直白地說，卻讓我感到不好意思起來，我笑一笑，臉上立時有了微熱的感覺。后來，我倆又有過幾次接觸，我覺得由由姐也蠻喜歡我，她總把我當小妹妹看待。

一天晚上，閑來無事，我打開電腦，不經意間看見了一段視頻，這讓我大吃一驚。一個年輕女人，坐在電腦前，帶著耳機，面對鏡頭，正在痛快淋漓地罵人，只見她出口成章，妙語連珠；不時也要蹦出一些極其粗鄙的臟字。這樣聽著，我覺得好似一把把小掃帚，把我胸中的些許濁氣，一股腦兒清除了。“罵得好！”我不禁擊桌贊賞。

這個讓我大吃一驚的年輕女人，正是由由姐，雖然視頻光影有些黯淡，但從她面部和發際的細節上，我還是認出了她。我不否認，我有點崇拜由由姐，但這并不是我對她罵人而大加贊賞的理由，我之所以贊她“罵得好”，是因為最近網絡上出現了一些讓人非常憤慨的視頻。其中有一個叫茜茜的年輕女人，尤其讓人不齒，她的長相很標致，但她的一顆心真可稱作惡毒，她給刺猬點天燈，看見在火中痛苦扭動的刺猬，她哈哈大笑，更有一幕讓人觸目驚心，她手持一把利刃，一刀把一只貓咪的耳朵給削掉了。也是這個恬不知恥的女人，竟說自己被大款包養了，日子過得如何舒坦，身上穿的衣服全是響當當的名牌，情人又給她買了什么名車，等等。尤其讓人不能容忍的是，她竟嘲笑腳踏實地的奮斗者，對城市里的弱者和農民工嗤之以鼻。說老實話，若不是我笨嘴笨舌，我都想上陣去罵這個女人呢。

發現由由姐這個秘密后，讓我的心情激動不已，第二天，我跑去找由由姐了。

一見面，我就迫不及待地說：“由由姐，你真的讓我好佩服。真痛快，真解氣啊！”

由由姐略蹙起了眉頭。“毛丫頭，你這是說什么呀，莫名其妙的。”

“網上的視頻啊，多了不起。”我激動的心還沒平靜下來。

由由姐斂起笑容，拉住我，看看左右沒人，說道：“大小姐，你的眼睛可真尖啊，我都化了厚厚的妝，你還是認出了我。這你知道了就行，千萬不可到處宣揚。”

“這是在抑惡揚善，伸張正義。”我脫口道。

由由姐撇撇嘴，“快拉倒吧，我一個弱女子哪有那么大的力量和覺悟。我可警告你，毛丫頭，千萬不可模仿，聽見了吧？”

“我笨得什么似的，哪有那水平啊。”這可是我的心里話。

“跟你說實話，這不過是玩玩吧。給平淡的生活增添一點色彩，說白了，就是找點刺激。”由由姐又恢復了那種自嘲般的微笑。

盡管由由姐這么說，而且我也不排除她的這一舉動稍帶游戲的成分，但我還是堅信她大致是出于一種責任和正義感，因為假若僅僅是游戲，她不會表現得那么莊重和真誠。后來，我反反復復地觀看那段視頻，每一次都讓我對由由姐增加幾分敬重。

一個月后的一天，我走在大街上，迎面碰上了由由姐，和她走在一起的是一個年輕女人，仔細一看，不由讓我目瞪口呆，這人不正是在視頻上被由由姐百般唾罵的茜茜嗎？正當我愣怔的時候，忽見由由姐向我使了個眼色，我看得出，那意思是讓我別打擾她們。我閃在一邊，瞠目看著由由和茜茜輕盈地從我眼前飄過，直到她們在視野中消失。這當兒，我收到了由由姐發來的一條短信：丫頭，你剛才看到的正是茜茜，我的好姐們，她從外地來看我，現在你該明白了，在網絡上我們玩的是游戲，請諒解，茜茜不希望在現實生活中有人打擾她。

這個世界是怎么了？我感到心里堵得厲害，眼前一片茫然。這種惡劣的心緒，一直在糾纏著我，我覺得有必要靜下來好好梳理一番。我確實這樣做了，然而，適得其反，竟越理越亂。

第二天，我的這種糟亂的心境并沒有得到改觀，連我自己也弄不明白，我怎么就去了醫院。也許是一種下意識的使然，因為我媽媽就是這家醫院的心理醫生。當我推開媽媽的診室時，不由讓我瞠目結舌。滿臉陰郁的由由姐和茜茜，正木然地端坐在那里，接受我媽媽的心理診治呢。

責任編輯⊙裴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