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碎片及其記錄

冉小江

一

五月，黔地的雨水像古老的預言

從一條河流向另一條河，一口氣向南

泛黃的水波翻滾著濁浪，在云端的下面

嘶吼像一節一節煉獄里的火車

脾氣暴躁呼嘯而過

五月是不可以悲傷的，你坐在草垛上

正如那些臨近尾聲的天色，和靜謐的村莊相比

你的骨頭里有過多的水分

日子還沒有榨干的那部分，令你心浮氣躁

彷徨無助顏色暗淡

二

你想起1982年的秋天，那個潮濕的夜晚

群星遮蔽，一場雨仍然來不及趕到

但空氣濕潤，草色的天空掛滿厚重的云朵

一陣風比另一陣風更輕更冷

你害怕的終究是來臨，紫色的暮色中降下一只大鳥

偌大的身軀形同鬼魅，你在狹小的子宮里

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此時的女人在想些什么

你無從知曉，而遠處的神明無動于衷，和你的尷尬相比

他們顯得寡語，老謀深算

秋天是豐收與疼痛，收割麥子，倒下去的金黃鋪滿了稻田

鐘表在時間上凝固、停止和那條漫長而崎嶇的山路相比

你在那狹長的通道之中，無疑是幸福的

三

五月，我在我的家鄉，看從天而下的雨水

洗凈每一片土地，大地屬于我的祖國

祖國不遠，正好在我的腳下，有一天我睡著了

騎著馬，紅色的太陽升起，有時候，我叫這心臟

跳動的紅色的歌舞。人民來來往往

此時，我想說到愛，抬眼望去，一座山連著一座山

啊!這僅僅是在黔北，美麗的高原之上

伸手摸到星星的地方，我娶的新娘在哪里?在烏江邊上

我不騎馬，我要劃著竹筏去

水流湍急，我要提防著栽了跟斗

四

當我說到寂寞難耐內心里的火

夜晚的暴雨再也控制不住，我聽見搖曳的樹枝

敲打著窗戶，玻璃顫抖

屋頂的鼓點驚動了一只逃跑的老鼠，雨水不再是女人

而是帶刺的玫瑰，這個夜晚注定要被刺破，疼痛

從皮膚到內臟，這是我已經預料很久的，一場雨

沖刷著街道

帶走殘渣碎片帶走愛恨情仇，一切煙消云散

當我說到這些時，雨還沒有停下

五

大地上聳立起大山，這讓我感到幸福

我的力量來源于他們寬大的胸膛，時間和年輪穿墻而過

歷史小歇，騎馬的詩人，上香許愿的小姐

廟堂上的菩薩保佑一切向善的生靈，包括婚姻美滿

夫婿勤勞

大山和我的祖先在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的力量來源于夏天的雨水，祖先們稱這為神的恩賜

掃過去年的積雪，在大山深處安家落戶

以草木的名義，發枝長芽

此時，世界偏安一隅

六

我說到愛，說到烏江的水，清澈見底的石遷碼頭

商鹽和駝隊，驢鈴響徹，一座山到另一座山

必須用歷史丈量，我祖輩的身板如黔北的大山

在馬背上跳上跳下，走過青石的街道，向陽的關卡

農民安家樂業，炊煙直上三千里，三千里的路

云和月

你見過的煙火豈止萬家?有琉璃瓦房，青澀的草屋

這都被一一見證，銘記，被烏江的水呀

一年沖刷著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