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磊的詩歌

錢磊

橡皮書

1.短劇

從迷霧開始，看不見的人

退到樹影身后。光線肩負使命

游蕩于障礙之間

我們虛構一座城，通向別處

事物對立而暗藏幽徑。你深信生活

握住核心之詞，抵制舞臺的張狂

而弱水三千，一句唱詞

成為我付給觀眾的門票

看得見的人，有一張大眾臉譜

和不俗的表演力。信手拈來一滴露珠

就能辨別誰在路途，清晨

風送來信件，喚醒昨夜的冥想

好天氣剛開始，藏在你身后

2.鉛筆簡史

謊話是一種神秘的語言，在詞典中

她這樣寫道：“天空架起橋梁

與大地互通書信，交換門牌”

也仿佛獨白：“貼著細微的呼吸生活

需要更進一步縮小身體”。在紙上

我第一次反復認識自己

從不同角度涂改或是刪除

都存在隱疾。不存在的

是我不愿意說出的。你知道秘密

可以添加色彩，可以膨脹為真理

但收回對事物偏執的認識

就像收回對虛構之物的界定

有如熄滅喧嘩般困難。雖被工具制約

在成長之中，橋并未減弱延伸的欲望

直至天空縮小為巨大的虛無

3.青春期

在始建初期，匠人們紙上談兵

各自澄清童年的污點，無所謂禁忌

有好事者從南到北，來回撥弄指針

掐算氣候，寫下告別之詞

從另一座城運來的磚塊，體溫偏低

拒絕與當下融合。墻壁砌至中央

有坍塌之嫌，卻不急于奔跑

猶如死亡是以后的事

需要節制對待，你有揭秘的權利

“是痛苦分裂了泥土粗糙的皮膚

是成長透支了雨水……”

成人的理想，在原地畫圈

你把詞語寫在高處，小孩循著軌跡

來到游戲發源地，流水漫過屋檐

當他密謀修改尺碼，一夜之間

看不見的人，毀滅支撐點

4.橡皮書

你是最后抵達的病人

帶來秋天的果實和敵人的婚訊

我們著迷于經驗，與周遭的關系

迂回相鄰?！肮び涫?，必提防

事物軟綿的一面”。你思考

粉飾屋子需要從哪一步開始

新房的窗戶是否適宜傳遞謊言

這小小的世界，需要冶煉草圖

我質疑宏大的城堡

也責省自己。認識洪荒暴烈的一面

就能獨處其中，修葺裂痕

在股掌之間，橡皮扮演了人的角色

一面鏡子是詞語不可調和的嬰兒

我懼怕真話的穿透力

改變他眼中的我，或一件完整的器皿

歧路之書，或烏托邦之旅

1.萊卡小鎮

時光長滿手指，蒼茫的臉龐叫我不得安心

其中一天，我將身體借給愛過的人

罪惡與神站在同一條線。觀望我們

季節里有繁花和蜜桃，有布道者

黯然寫下的羞恥。在萊卡小鎮，風裸露身體

她失去言詞，在灌木叢里捕捉居所

我看到善變的人，向命運提及往事

就沉醉不醒。時光是熱情的女巫

假如我刻意延遲衰老，她兇相畢露

或掩面哭泣。這些揪心的美

萊卡小鎮一并書寫著……

當你讀到，“我嫉妒世俗的愛，短得無藥可救”

是不是你就會跳一曲舞，蹩腳似初生的小妖

逆著街道，喊出我的名字

2.理想國

他患失眠，無數自由之身在途中

丟失愛的契約。消息被逆行之人竊入口袋

害怕深淵在眼前吐出誘人的舌頭

一切又化為影子。云層遮蔽星辰

黑夜是潘多拉皇宮

居住的國王如同小孩，有雜技表演者

奉上糖果和地圖，他就手舞足蹈

在房間里書寫檄文，召回小公主

討伐烏托邦里穿行的騎士

抑或此后他不再詰問每一條路的歸屬

就地地走，才會有旅行者的快樂

每一日，云舒云卷，當詞語坐禪

飛鳥便發出笑聲，他尋著路標潛入黑夜

分給自由人小小的領地

像復制自我，回到牢籠

3.紋身的蝴蝶

你謹慎地飛過每一個詞

尤其躲避動詞的旋渦，你也愛過一次

安靜的名詞，但用于命名流言

世界有大美止于眼，而事物的紋理

在烏托邦是你翅翼制造的罪惡。微風

改變塵埃墜落的方向，虛擬的色彩

如同我的生活，每一步都被記錄

與死亡結伴，喚彼此為兄弟

你看到的世界，進入身體

就有紛繁的幻象，一只蝴蝶愛上戲謔之詞

愛上斑斕的鋒刃和飛行之痛

不等于錯過客棧雪景。我躲避

一場事故衍生的各種猜想

就是為輕盈地飛過嫌隙

4.雅羅米爾的夢

沒有廣闊的花園，這肉體就退到

世界之外，被河岸隔斷的萊卡小鎮

迫使我做出相擁之狀。靠近所愛之物

孩童也會拒絕獻出青春期

園中之人各具形態，安靜者迷戀

衰敗的詩章。而癲狂的園丁

繞過搖椅、涼亭和流水

種下多余的詞。秋天的蟋蟀收攏觸須

關上通往星空的大門

沒人會說出理想的下落

它們帶上面具，爭奪果實

你用鮮花締造的城堡，工事吃緊

公主停止練習舞步，等待蝴蝶飛來

5.歧路之書

不能回望，每一個錯誤之詞

都是我們交給時間的答案

我聽不清你叫喊我，旅途有匿名的危險

當風攀越山路，分給野馬自由

叢林便收到死亡的消息

我們的命運，在別處收回軀體

這些交替應和了季節發出的嘶鳴

誰不會為烏托邦悲傷

你走過的街，晨霧升起

車夫吟唱著小調，在微小的剎那

我心有悸動，多么澄明的時刻

隨后是雪停在路口，收拾滾燙的印跡

你說不能回望，布道者會抹去謊言

在旋轉的舞曲中，再次篡改去路